汴河桥(12)
作者:蚕丝如故
开封富庶,百姓富足,采用的东西自带富贵。但这富贵却不能是金银闪耀的,而是将富贵藏匿在暗处,低调优雅,不落俗套。
柳依尘来这里之后,更是多次见到这种丝线,一上手就能判断出丝线的产地。
所以,她确信姑姑也来了开封。
这个认知让她欢喜,激动过后却又不安。姑姑为何来这,那些人到底什么目的。
那一日姑姑正在铺子里检验她绣出来的东西,只是她资质有限,实在比不得姑姑的手艺,最大的本事也就是辨别材料。姑姑正对她的绣品发愁,衙役们就闯进来,说姑姑犯事,强行将人倒走。
犯了什么事,衙役们甚至不耐烦说明,只说朝廷不会抓错人。
柳依尘起初以为,是衙门想敲诈勒索,做好了卖掉铺子救人的准备,可那些人不让她探望,硬是晾了她许多天,才有人来告诉她,若是想救她姑姑,就按照他们的要求办事。
办好了,人自然能回来。
柳依尘与那些人打交道这么久,慢慢意识到,那些人并不靠谱,她知道的太少,要想真正救姑姑,不能如此被动。
所以来开封之后,她暗中调查着,如今总算有一丝线索。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紧的是寻到姑姑下落,弄清楚她到底如何,那些人又是谁。
柳依尘心里有事,连看到白墨存夜里犯游魂症,都不觉得害怕。她就站在旁边,看着他绕着井口转。她拿板子将井口堵住了,不怕他跳下去。
白墨存一边转一边念叨,“到了么,到了么还有多久啊。”
他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他要去哪里?
赵叔看见柳依尘,见她担心的站在不远处,没有着急去将人拉回,暗暗点头,悄悄回去睡了。
倒是柳依尘,直到看着白墨存自己慢慢回到屋里,才将门关好,安心回去睡觉。
第二日一早,赵叔要去庄子上看看,让柳依尘带着官人去药铺。“那焦大夫与官人认识,性子古怪一些,却不坏。你带人过去就行,他不管开什么药,你都别多问,买下来就行,我会去结账的。”
柳依尘笑着点头答应,服侍白墨存穿好衣服,带他上了马车。
天气热,柳依尘将帘子掀起来,方便风吹进来,散散狭隘空间里的热气。马车走得原本很平稳,柳依尘难得静心看外面的街景,心里放松,谁知马车忽然抖动了一下,她意外扑到白墨存的怀里。
白墨存发出闷哼,似乎被她撞疼。柳依尘也觉得自己似乎撞到他的骨头,她本能伸手去摸,看看他是否受伤,隔着衣衫,也摸到一把骨头。
她愣了一下,他何时这般瘦了?
白墨存摁住她的手,笑的肆无忌惮:“柳小胖,你想占我便宜。”
可眨眼间,那玩世不恭,带着戏谑的神情又不见了。
白墨存将她的手拿开,淡淡笑道:“柳娘子莫要害怕,我的骨头没断。”
柳依尘不好意思,他面容清冷疏离,与从前哪里相同?
“多谢官人大度,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她撩开马车布帘,询问发生什么。
马夫说无事,是有几个孩子玩闹,将蹴鞠踢到路中间,好在马儿速度不快,及时停下了。
几个孩子惊慌,却没有受伤,捡起蹴鞠便跑。马夫这才上车继续驾驶车辆,往药铺去。
可柳依尘留意到,不远处的几个孩子,逮着一个小男孩掰扯什么。她没多管闲事,认为那就是孩子间的打闹。
马车在药铺前停下,柳依尘领着白墨存进门,发现药铺冷清很,连个客人都没有。
她正疑惑,白墨存对她道:“案桌前有个红绳,你去拉一下,铃声一响,焦大夫就会出来。”
柳依尘照做,铃铛叮叮当当在内院响起,一道骂声传来,随后就见个穿着灰蓝道袍,脚踩木屐,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走出来。
他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眼里因为睡眠不足布满血丝。看见白墨存,笑骂道:“死瞎子,你怎么又来了。”
说完才看向柳依尘:“哟,赵叔去了何处,今日怎么是个女娘陪你来,你小子娶亲了?”
柳依尘脸颊微红,不好意思道:“我是官人家的女使。”
焦大夫闻言,瞥一眼白墨存,见他点头,又笑道:“那简直太好,小娘子,不是老夫骗你,这家伙心思深沉,是个狼一样的家伙,你若是嫁人,万不可嫁给这种禽兽。”
“焦大夫说笑了,官人仁厚,是个好人。”
焦大夫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白墨存无奈:“莫笑了,别打趣柳娘子。她丈夫战死沙场,尊重些。”
焦大夫闻言也是一愣,竟然真朝着柳依尘作揖道歉,柳依尘急忙避开,心虚的很。焦大夫不再玩笑,领着白墨存进屋里说话,让她留在外面帮忙照看,若是有人来,就招呼一声。
柳依尘点头,看着那乱糟糟的药柜,本想帮忙整理一下,但又怕乱了人家的习惯,索性没动手,而是将铺子地面上的脏污,清理了一番。
刚清理好,门外便进来两个衙役,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着急忙慌的:“大夫呢,快让大夫来帮忙救人。”
柳依尘一看那孩子,便知道孩子是溺水了。巧合的是,这孩子不正是刚才玩蹴鞠,被同伴拉扯的那个?
柳依尘着急进去喊人,焦大夫急急跑出来,一看孩子嘴唇发紫,就知道不好。忙将人翻过来,在他后背上使劲拍打。
柳依尘紧张,衙役也紧张,二人只看大夫将孩子翻来覆去拍打,孩子毫无反应,以为孩子死定了。
谁知孩子忽然吐出一口水,人又活过来。
这时门口传来呼喊:“我的儿,我的儿....”
第十六章 穷妇人抢赔偿,焦大夫探牢房
一妇人冲进来,瞧见孩子神情呆滞坐在焦大夫怀里,冲过去一把抢过孩子。妇人紧张的看着孩子,确定人没事,长松一口气,随后大哭起来。
“我的儿,你这是做什么,是想要你娘的命么?”
妇人穿着粗布襦裙,发髻凌乱。衣服边角不是布丁,就是起了毛边。
她抱着自己的孩子,苦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压抑许久的委屈,喷涌而出。
周围的人瞧见,都感慨万千。
“真是幸好,若不是这两位差爷刚好在附近巡逻,瞧见这孩子落水将人救上来,只怕这会儿人就没了。”
“还是焦大夫医术厉害,你是没瞧见,刚才那孩子来,嘴唇都发紫了,焦大夫起死回生啊。”
外面看热闹的人见孩子没事,正要离去,刚才嚎啕大哭的妇人忽然放下孩子,冲出去抓住一人:“你别走,你儿子逼我儿子跳河,是想绝了我老徐家的后,这事儿没完。”
被扯住的妇人试图挣脱,奈何徐家妇用尽力气,硬是不肯松手。
再撕扯下去,只怕身上的衣服都要扯坏,她可没几件囫囵衣裳。
妇人无可奈何,硬着头皮道:“你儿子不是没事吗?”
“那是他命好,我家老徐在天上保佑着他,有两位差爷救他,又有焦大夫妙手回春,我儿才能活下来。可你儿子害我儿子的事儿,大伙都看见了,你准备怎么办?”
那妇人也是一脸愁苦,孩子不懂事,可不就给人惹麻烦。可那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让孩子赔命不是。但让她赔偿,她又哪里有钱。
徐家妇不管,伸手在她衣服里一掏,强行扯出一个粗布荷包,里面有十几枚铜板。那妇人哪里肯,徐家妇却野蛮的推开她。“这点钱且算赔偿,我儿子大难不死,不得买只鸡补补,我回头就去你家捉鸡。”
那妇人对上她的凶悍,又急又气却又打不过。加上理亏,看热闹的都不帮她,一气之下转身走了,没一会儿,柳依尘就听见远处传来打孩子的声音。
徐家妇对着衙役跟焦大夫再三感谢,却没有拿谢礼的意思。焦大夫也知道她的德行,免了诊费,让她把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