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桥(11)
作者:蚕丝如故
“你既然知道这事儿,为何不禀报权知府?”
胡军巡本名胡延,因为职位是开封府下属的军巡,日常负责街面上的巡逻,针对一些犯人的刑讯,所以人称胡军巡。
遇到这种事,他少不得要禀报开封权知府才是。可胡军巡却摇了摇头,对着何东叹气。
“老弟,你就不好奇,原本属于开封的案子,怎么就落到兵部去,还由你管库房的来查么?”
“为什么?”
“因为没有证据,而他们,又需要证据。”
这分明话里有话,何东等着他细说,胡军巡拍拍他的肩膀,叹气一声。指了指上面,道:“兵部跟枢密院,保守派跟新党,暗潮汹涌呢。都等着拿对方的短,你这是抱着火药桶啊。”
何东在军部库房,自然见识过火药桶的,那玩意儿不知什么造的,绑在箭上射出去,爆炸后能把敌人炸的四分五裂,最差也是个残废。
他想了想,直接跪下来:“求哥哥救弟弟一命。”
胡军巡忙将人拉起来:“你这是作甚。”
“哥哥,弟弟我无依无靠,能求的人只有你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何东死死抓住胡军巡,这是将他当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第十四章 人算不如天算,对手终露破绽
胡军巡把人扶起来,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酒水,让他先冷静冷静。何东喝了酒水,期盼看着胡军巡,既然他没赶自己走,那就必然给他留了生路。
胡军巡点点头,道:“弟弟,读书这事儿我不如你,可哥哥我战场上摸爬滚打,别的没学会,这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你可听说过,祸水东引?”
何东忙求教,胡军巡指了指左手边方向,“现成的顶罪人,弟弟不明白么?”
“可那是朱家的人,弟弟如何得罪的起?”
朱家在开封,也是官宦世家,如今当家人,虽然只有三品大员,可家里都是读书人出身。家族里不仅有掌管国子监的朱文熙,在外面当知州的朱文通,朝廷还有吏部任职的朱文梓,大理寺有朱长岁。
朱家在朝中耕耘多年,树大根深,哪里是他这种没有背景的乡野小官能比得上的。得罪他们,自己只怕死的更快。
胡军巡却冷笑:“若不是背后有朱家,你的证据交出去,那些人还不会信。”
何东想清楚其中关键,明白他的意思。可他这样做,不还是自找死路么?
“你也是糊涂,忘记我说的樱桃小贩了,这话是他供出来的,你只管让上级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出了事,也怪不到你身上不是?”
何东保持怀疑,一个樱桃小贩能知道什么,他不就是盯梢的,他的话能有什么用?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胡军巡的意思,这是把锅甩出去,给上面一点线索,自己脱身出来,剩下的便与他无关了。
“这法子当真能行?”何东还是忐忑,酒碗都拿不稳。
“自然没那么简单,这里面需要老弟帮忙做件事,才能让你摘出去。”
何东附耳过去,听完胡军巡的话,思量再三,才下了决心,点头应允下来。
他连夜按照胡军巡说的,造出一份假的债条。他昔年贫困吃不下饭的时候,就靠着模仿名家字画讨生活。不仅能模仿他人笔记,还能将字画做旧。
这般一番操作,胡军巡很是满意,让他安心回去等消息,剩下的就由他来操作。
何东忐忑回去,因为喝了酒,糊里糊涂睡过去。第二日一醒来,才想起重要的事,忙换了官袍去衙门。
本以为要受上级责骂,却见上级高高兴兴出来,看见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说他做的不错。
何东不解,还来不及问,上级便带着人出去。同僚却走过来,酸酸的说:“看不出来,何兄还有这才华,留在兵部库房,实在是屈才了,该去大理寺理案才是。”
他一头雾水,恍然想起昨夜的事,胡军巡这就把事情办好了?
他心里欣喜,着急出门去找胡军巡问个清楚,谁知还没到开封衙门,就被胡军巡一把拉进巷子里。
“可算找到你了,出事了,知道么?”
胡军巡紧张的看着周围,何东被他弄的心情紧张不已。“哥哥这话何意?”
“那小贩死了。”
何东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这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么,我本打算将东西栽赃到他身上去,结果还没去,下面人就告诉我,人死了。”
“那...那兵部那边,你还没....”
“还没来得及呢,这....”
“不对,上官今日对我和颜悦色,同僚说我有破案的本事,那情形,分明得了什么证据,所以才如此情形。若不是你做了什么,那上官得了什么?”
他那位上级,是个皮下肉不笑的主,自己到兵部许久,基本没被和颜悦色对待过。只有哄骗他来查这个案子的时候,才说了一番好话,如今又是这样的笑,何东后背直冒冷汗,几乎要晕厥过去。
胡军巡扶住他,让他冷静:“为今之计,先将东西栽赃到小贩家中去,兵部的事,只能弟弟你自己回去打探清楚,千万记得,什么都不要承认。”
柳依尘等了几日,也没等来别人接头。这日正准备出门买丝线,给白墨存做两件外衣,就听见门外有货郎叫卖声。
她起身出去,看见巷子里背着大匣子的货郎,立刻叫住他。货郎的匣子有好几层,上面的杆子上挂着琳琅满目的绣品。荷包络子,色彩艳丽,小女娘看见就喜欢。
那货郎生的白皙,穿着粗布麻衣,因为天气太热,卷起裤腿衣袖,听见她的喊叫,转过身走来。
“小娘子需要些什么?”
“你这可有丝线。”
“有有有,不仅有开封的货,还有并州来的货,您看看这荷包,就是并州绣娘绣的,麻姑献寿,如何?”
柳依尘如坠冰窟,脸色立马没了血色,紧张看看周围,才拉着人远离门口,往巷子僻静处走去。
等周围没人,才拿着荷包质问:“我姑姑呢?”
那人笑笑,看着毫无危害。“陈娘子好着呢,就是思念娘子,不知娘子在外,可否安好。”
柳依尘看着荷包,是姑姑的手艺,而且是新做的,可见姑姑最近安好无虞。她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烦躁的很。对男人冷笑:“那个卖樱桃的呢,怎么不是他来?”
“他死了。”
那人依旧在笑,却毫无温度。柳依尘慌乱,努力镇定:“怎么会,他....”
她没想害死他,不过想借衙门的手教训一下他而已。
“柳娘子莫怕,你暂时还是安全的。他办事不利,说了不该说的话,自然活不了了。”
这话分明是警告,若是再不能拿到东西,她姑姑也别想活。
“这这宅子里里外外我都找遍了,压根不见你们说的账册,会不会你们弄错,东西藏在别的地方?”
“是么,那就劳烦柳娘子多费心,一定将藏匿地点找出来。”
柳依尘听出来,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她用尽手段把东西找到。
“总不能你们弄错对象,让我凭空给你们造一本账册出来吧?”
那人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若是能以假乱真,也是你的本事。”
柳依尘捏着荷包丝线,看着货郎大步离开,直到再不见那人的身影,才摸索着荷包上的图案冷笑:“原来人在开封啊。”
第十五章 凭丝线巧寻人,看大夫生风波
柳依尘跟姑姑在并州生活的时候,开了一家刺绣铺子。
姑姑的绣工独树一帜,绣品供不应求。柳依尘跟着姑姑学刺绣,首先学的不是如何用针,如何刺绣,而是学会辨别丝线布料的好坏。
姑姑说,丝线色泽质地,就像绣品的根骨,材料不好,哪怕你绣技独领风骚,做出来的东西,也少几分意境。
天下的丝线分很多种,开封生产的丝线比并州的柔软艳丽,捏在手里,绵软如羊脂。在光照下,色彩栩栩生辉,带着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