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167)
作者:云目
禾枝静静地凝着他,继续皮笑肉不笑。
“公子请用茶。”
孙景曜心下咯噔一跳,折扇脱落坠在地上。
自他进门,禾枝只这一句,且这一句明显少了许多耐性。
茶里下了药,还是毒?
孙景曜额上落下大滴大滴的汗水,身子不由自主地后倾,偏偏,心底还存泄着最后一丝侥幸。
“来时喝了许多水,眼下并不口渴。”说着站起身想要向外行去,“既是殿下身子不稳,在下改日再……”
话未说完,孙景曜望着外头的情形,不觉呆在原地。
护卫,丫头,小厮,站了足有二十余人。
殿下的藏书阁外何曾这样拥挤热闹过?
孙景曜的腿都开始打颤。
禾枝依旧静静地瞧着他,懒得再说第三遍。
孙景曜猛地转过去,大步折回,拿过茶盏一饮而尽,怒视着禾枝。
“一杯茶而已,禾枝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啧!困兽犹斗。
禾枝瞧着着他,假笑一并收敛,只余下冷色。
孙景曜却仍旧做着誓言:“我待长公主之心,天地可鉴,岂容你诋毁?”
禾枝险些无辜地摊开手,她说什么了吗?
她安静着,明明什么都没说。
可孙景曜望着她越发平静的面容,心底却越发恐慌起来。
罢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自打进了长公主府,他就没想过活着出去。以他一人之躯,换家人性命无忧,值了。
孙景曜当即面朝楼梯口的方向跪下:“若有来生,惟愿清清白白的出现在殿下眼前,惟愿……”
说着,孙景曜发觉他的声音似乎绵软许多,明明用尽力气,还是轻飘飘的。
而后,是喉咙干涩,胸腔有一团火于刹那间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最终落到一处,仿佛要将他撕裂。
孙景曜瞬时了然,他中了最烈的药,如昨晚楚惊春一般。
果然是,以牙还牙。
孙景曜并没怎么见过楚惊春的手段,最初三人一道被识破,他最先求饶,也最先被放过。
三人里,吕琒被赶出府门,杨晟险些死了。唯有他,轻飘飘被揭过。
后来,吕琒想要再次入府,受了什么样的罪责,却是满府的人都一清二楚。
二十军棍,又拖着伤抵挡百人围攻,太多人亲眼瞧见,无数支长□□入他的身体殿下都没有喊停。
明明杨晟以一敌二十之时,殿下连一根毫毛都没让杨晟伤着。
吕琒何以受到这些,府上人暗暗揣度,许是他不被殿下喜欢。
不被喜欢,自然生死不论。
孙景曜自问,他被喜欢吗?
显然也不是。
那包春/药非下不可,是身后之人拿捏住了他的家人。
如今反过来落在他的身上,也是他的报应,是应有的罪责。
可是……
孙景曜没想过竟然如此难耐。
火势燎原,几乎将他吞没。眼前女子的模样渐渐模糊,后来变作一张清冷绝艳的面容。
他心心念念的面容。
孙景曜扯着领口,然布料太好,没能一下子撕碎,只露出胸前大片白皙的肌肤。
他喘着粗气,跌跌撞撞朝着女子走去,将要靠近时,却见那女子似乎厌极了他,侧身躲过。
而后,那道身影转到门口。
“孙公子,今日若有人肯帮你败火,这事儿便算揭过。”
孙景曜晃晃脑袋,适逢夜间仍有些微凉的风袭来,他望着面前一大片模糊的身影,骤然醒过神来。
衣衫潦草,放浪形骸。
孙景曜后知后觉今日这般情形,不仅要他喝下一般无二的药,还要众人围观。
从今以后,他在这个偌大的长公主府,便再也抬不起头。
然而这些,都远远不及方才他竟然扑向禾枝。
孙景曜猛地甩自己一个巴掌,他怎能对殿下不忠?
趁着最后一丝清醒,孙景曜踉跄着向外奔去,朦胧间见着一片池水与摇曳的花骨朵,孙景曜毫不迟疑地跳进去。
幸而,初夏夜间的水尚有凉意,满身燥热骤然被冲散了许多。
孙景曜神智恢复大半,本想在这池子里多待一会儿,直至热息消散。
提步时,忽然察觉出不对。
他一入池便入了底,身子的重量下压,大半条腿陷进了淤泥里。
扑腾了一下才猛然惊觉,竟然是荷花池。
藏书阁前有两个池子,一个用来养鱼,日常养护的极好。一个则是养了荷花,眼下,将将到半开不开的季节。
荷花池的淤泥虽不至于令他越陷越深,可他本就在水下,一口气憋不了太久。
若无外力,他无法自己脱离。
后来,恍惚间,似乎喝了很多很多的脏水,灌的满肚子发臭。
最后的意识里,孙景曜迷迷糊糊想着,他大约会像个烂掉的青蛙一样浮上来。
多丑啊!
……
送走楚庭舟后,楚惊春取出压在阿涧锦被下的面纱,重新戴好。
死士是马元魁安排的人,她是长公主派来保护阿涧的。
同一个目的,却不必露了形容。
一千里行程,太后派来的人,一波强过一波。
这晚三更天,外头又噼里啪啦作响。
楚惊春本躺在阿涧身边,只当什么都没听见。奈何,锦被下的人满身僵硬,在是否叫醒她之间反复挣扎,楚惊春只得坐起身。
阿涧这才敢动弹,慌忙起身。
楚惊春余光落在他伤口渗出的血丝上,拿起放在一侧的弓箭,没有多言。
这两日,阿涧渐渐好些,能坐起身,可也仅是坐起来。
阿涧身子前倾,手臂刚刚抬起,就扯动伤口痛得他眉头紧皱。
阿涧紧咬住牙,不发出一丝声响。又将手往前探了些许,正好捏住车帘一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个狭窄的缝隙。
楚惊春拉动弯弓,屈起的食指搭在缝隙处。
“嗖嗖”几声,阿涧听得外头声音渐渐变弱,最后便是如往常,死士们一个个检验尸体,补刀的声音。
大半行程,尚无活口。
“好了。”
楚惊春早将弓箭收回,睨一眼仍保持着身子前倾的阿涧。
阿涧额上细密的汗水渗出,并非他不想收回手,实是动一动便牵扯伤口,疼痛难忍。
说来也是奇怪,那日在林中杀尽所有人,凭着最后一口气折回江州之时,也是痛,可从不觉不能忍。
如今见了楚惊春,仅是流一丁点血,就痛得倒抽冷气。
阿涧挣扎着身子,极是缓慢地重新躺下,亦如愿听得一句,“别乱动,还得重新给你上药。”
那声音是清冷的,又透着不耐烦。
楚惊春是闲麻烦的,阿涧却是在她拉开他的衣衫后,心底的雀跃喷涌而出。
阿涧仍是极力忍着,同忍着痛意不同。他只需任由额上的汗水缓慢流下,任由面色苍白,然后手指蜷缩,有一个小人在心上雀跃地奔腾旋转。
“嘶!”
楚惊春微凉的手指刚刚触到阿涧的皮肤,他便倒抽一口气,脸色着实有些难看。
“很疼?”楚惊春不解,“你从前也不是这么娇弱的人。”
阿涧紧咬住牙,勉强憋出两个字。
“……还好。”
说话间,一小片红晕慢慢爬上耳根,浸红了耳朵。
他无以言说,那微凉的指尖连着凉丝丝的膏药一并捱在他的身上,那一瞬,仿佛一股激流直冲而下。
在脑子反应之前,他的身子不可自已地起了妄念。
阿涧竭力克制,最后也只得庆幸,庆幸身上还盖着锦被,不至于叫他露了卑劣的形容。
是肖想的。
原以为只是在梦里,没成想竟如此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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