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灵光即是符(84)
他轻描淡写补充:“有一颗是秦金罂的。”
——又是秦金罂。
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怨气,只觉得听这个名字都听腻了,便说得有些不客气:“我没听过有谁会随意将还丹当作礼物送来送去的。”
阿遥针锋相对:“送了又如何?”
妖灵取出还丹并不会死。虽说如此,可她肯将凝聚大半道行的还丹赠给阿遥,不知这是多深厚的交情。她送给阿遥做什么,我师父为了她无家可归多年,她不是更该送给我师父吗?
虽说有些无理取闹,但我还是这样想了。
酒喝不下去了。阿遥那句“你最好别知道”,或许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就算是自作自受吧,叹了口气,我起身:“我去把莺莺安置到院子里。”
廖伯的窗下恰好有一小片不生植物的空地,我想,没有比那儿更适合她的地方了。穿过门口,绘着燕氏三小姐的画卷依旧悬挂在墙面,我无意识地停下步,仔细端详。
画上的少女娴静美丽,我很难想象她被信任之人一剑刺穿时,会是什么表情。只是,看着这幅画,不对劲的感觉又上来了。我凑近了一些,可以清楚看见,画中少女的耳垂上空空如也。而且,她腕上戴着一只糯冰种白玉手镯。这只手镯的确在杏儿手腕上重现了,但是,我与阿遥并没有在洞穴的尸骨周围找到它。
还有,杏儿曾提到,她是在替梁监院开门时受了重伤。燕氏家大业大,真的需要燕三小姐亲手打开大门吗?
就在这时,忽然,我发现画卷下方的桌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走近两步,我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张纸条。
而且,上面的字迹,我再熟悉不过。是师父,不会错。
——“赴蜀中,速返勿忧。”
下面还有四个小字“原地等我”。
这是师父给我留的纸条。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经过燕埠的,居然就这样错过,而且,他去的一定是蓥华山。不知道他得了什么消息,妺喜会在蓥华山?
当下也顾不上画像与埋莺莺的事了,我捏着纸条欢天喜地,冲回去找阿遥:“阿遥阿遥,我有师父的消息了!”
他还在喝酒。我径直过去将纸条展开,强拗着他看:“我师父一定是去蓥华山了!你说对不对?”
不等他回应,我接着飞快道:“我也要去。阿遥,我要去找我师父。刚好我也想回熊耳山很久了,熊耳山与蓥华山相连,这不是刚好?”
闻言,阿遥终于发话了,却是锁着眉心的:“你不能去。”
我愣了愣。
“为什么?”
阿遥搁下酒碗,慢慢道:“他也说了让你原地等。”
我小声,抗议:“可是我想去。”
“如果他根本不在蓥华山?”
“那我也可以顺便回熊耳山看看,我想我爹娘了,”我黯然,“再说,师父一定在蓥华山,我知道。我也想我师父了。”
阿遥将字条揉成一团丢掉了。
“你干什么!”我气得跳起来,忙将字条捡回,“这是我的东西,你什么毛病!”
阿遥寒着脸道:“要去你自己去。”
“我当然自己去,”我说,“我本来就想着自己去。”
他的脸色更糟糕了。我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你肯定不记得,在江左城时我就想回家了,”我小声,“你也不答应,师父也不答应。如今师父去了离熊耳山那样近的地方……”
阿遥的脸色缓和了些,却依旧不肯松口。
“你刚不是说,”他说,“去安置莺莺?”
莺莺的骨殖,的确还在我怀里。虽说不甘心,但我闻言还是从善如流,又折返了回去。有心事在先,我挖坑挖得慢吞吞,好一会儿才将骨殖安置好。
万幸,我从不是会一蹶不振的人。阿遥不同意又怎么样,就如我之前所说,我本来就打算独身去找师父。刚才只不过是通知他一声,谁要听他的意见。
我很快想开了。
而且,如果是五年前的我还好说,留在这里算是不给师父添麻烦。今非昔比,要是师父此时已经落入险境,需要我救呢?想通了这一节,我决定一鼓作气,告诉阿遥我已经决定,他再怎么反对都没用。简单拍掉手上沾的泥,我跑回客堂,酒碗孤零零摆在桌上,阿遥已经不见了。
这难不倒我。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上阁楼,阿遥果然就在窗前,坐着看风景。窗外又是漆黑一片,有什么好看的?阁楼低矮,我四肢并用爬到阿遥身边,尽量理直气壮地叫他:“阿遥。”
阿遥动了动:“嗯。”
空气中,有好闻的淡淡酒味飘散。幽暗的光线下,他的眸子安静折射着粼粼光点,让我想起十岁时深夜探头出船舱,头一次见到的江河夜景。我仰着脸看他,坚定道:“我要去蓥华山找我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