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174)
作者:渔燃
晚晚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心中酸酸涨涨地难受,还从未有人与她说过这样的话。
容厌轻声道:“我会给你选择,你可以去做你想要做的事。可是选择就是选择,选了其中一个,就要放弃另外一个。”
选了一个,就要放弃另外一个。
容厌抬手用手背搭在眼睛之上,遮了下双眼,他唇角弯起,笑了下,“若日后我不在,记得要待自己好一些。”
晚晚低眸看着自己碗中不算很精致、却很用心的餐食,她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这一丝极为难以察觉的哽咽在她开口之后,却又很快藏得干干净净。
“你也要待自己好一些。我会治好你的,容容,你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容厌从来都没有过这个愿望。
晚晚放下玉箸,走到他身侧坐下,执起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膝上,沉下心再次去为他把脉。
她的手指搭在他腕间,容厌另一只手支着下颌,望着她,轻轻道:“今日已经是二月廿一了。”
提到日期,她和他的脑海中,都会自动转化为另外一句。
——距离约定的两个月,二月廿五,满打满算只剩下了三四日。
那么快。
晚晚有些恍惚。
最后的这半个多月,她好像都没怎么注意到时间的流逝。
今日他这一句提醒,她才意识到,原来那么快就到了可以离开他的时候。
晚晚抬眸去看他,却见容厌正凝望着她,眉眼间是淡淡的笑意。
他明明在笑,可是晚晚却尝到了浓到化不开的酸涩。
她心底空荡。
晚晚忽然意识到,原来,她也会不坚定。
晚晚握紧他的手,十指紧紧交缠,道:“这副药药效很好,再过两日,就可以继续解毒了。”
可是就算两日之后他服用最后一副解药,她也来不及等到他解完毒。
容厌笑了下:“最后几日,我想多看看你。不用再解……”
晚晚忽然冲动打断道:“在你彻底解毒之前,我不走了。”
容厌一怔,瞳孔猛地缩紧。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晚晚蓦然被他拉近了些,心跳微乱。
他喉咙几乎是将声音一字字挤出,“……你,说什么?”
晚晚用力抿了一下唇瓣。
这句话,她不收回。
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她肩上的重量好像一瞬间轻了下来,她牵起唇角,抱着他的手,轻声道:“那个约定,我想反悔。我们不要再记挂着约定的那个时间了。我们……外面的时,等你好了之后,慢慢再谈好不好?”
等他好了。
她握着他的力道很大,紧张地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明明自由只剩下几日,她却忽然说,等他好起来了再说这些。
再往后拖一拖。
定下约定那时,晚晚甚至不想看见他,所以,那时她只想时间一到,就消失在大邺的某个角落,今生今世都不要再与他有半点牵扯。
可如今……只要他在,她便只想看他。
这个约定,也变了味道。
……不是非要这个时间。也不是非要死生不见。
她得再想想。
容厌低眸看着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心口却还是好像空了一大片。
她退步了。
可他怎么那么贪心……她退了一步,他还想让她退更多步。
解毒。
他不怀疑晚晚的医术。
她说两三日之后可以解毒,那两三日之后一定可以进行解毒的最后一个阶段。
分别不会再谨守着二月廿五,可解毒的时间最多不会超过七日。
不是二月廿五,又能拖几日?
-
二月廿三的清晨,晚晚看着容厌饮下汤药。
容厌在喝药之前,凝视了她好久。
她看到他眼中不舍,含着克制不住的迷恋和爱意,如同裂了一条缝的火山,熔岩滚烫,下一刻就要迸发出来。
晚晚失声片刻,好一会儿,才哑声提醒,“……就要凉了。”
容厌慢慢垂下长睫。
“你不是不急着离开吗?为什么今日就要开始解毒。”
他唇角扯了一下。
她还是个骗子。
第92章 春去也(二)
他顺从将汤药饮下, 晚晚看得揪心,在一旁耐心解释:“解毒不能拖的,容容, 你如今身体状况太不稳定。我是不急着走, 可是这余毒一日不解, 你就一日处在危险之中……”
这个时候, 他经不起意外,她也不愿出现任何一点变故。
距离她上次说约定作废,这才过去两日。
晚晚不知道他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在药力的作用下, 容厌渐渐昏睡过去,闭上眼睛之前, 他没有再看她, 只轻声道:“真想一辈子不要好起来。”
晚晚是全然出于理智的考量, 他的身体情况不能拖,早一日解干净毒素,对他日后的恢复也好一些。
可是,容厌除了鲜少一两句低落的话, 从不会让人看出他的抑郁。他的不安没有人去额外注意,而人不是永远能看到每一面,永远能用理智思考。
窗外碧绿的树影摇曳,晚晚握着他的手, 坐在床边看着他。
许久, 她才移开视线,去看外面的满园春色, 生机勃勃。
真希望一切就像春风吹过的野草, 都可以好起来。
御书房中的张群玉派人来催,晚晚起身, 离开椒房宫,和往日一样去到御书房中处理政务。
这些时日,楚行月在上陵的名声一日好过一日。
人言他当初享着楚氏的尊荣,可是他本人其实并未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甚至只能感叹他是命运多舛,是时也命也。
既然他本人可谓是清白,再加上前线捷报连连,有献图之功劳,还重获爵位,楚行月在上陵城中一时间炙手可热起来。
可晚晚隐隐明白,楚行月总不会真的只是为了区区一个爵位。
晚晚从一日日在她手下过的文书中,摸索到他这些时日结交了哪些人,在上陵又多了哪些好友。
其实,到了今日,容厌也不是非得要赶尽杀绝。
只要师兄停下,什么都不做,容厌也动不了他。
晚晚时刻提防着楚行月这边的动静,不放过一点风吹草动。
政务上,原本她好歹也写熟了手,可这几日,她好像又回到了脱离容厌刚刚开始自己上手政务的那几日,杯弓蛇影,谨慎地过分。
她处理政务的速度本就不快,此时又是慢上许多,甚至写到深夜也没能全部做完。
张群玉在一旁等候着,每每她有哪处察觉可疑,便会立刻寻他一同商议。
张群玉向来耐心,此时也不例外。
她有问题,他就会解答,一直到夜半,看到晚晚终于写完最后一份,她先是问了紫苏椒房宫中的情况,得知容厌白日清醒过,用膳之后,看了会儿医书,便又睡过去。
晚晚疲惫地双眼放空,倚着身后的靠背,缓了好一会儿,才摇摇晃晃起身。
“张大人,今日便到这里吧……”
张群玉应声起身,看到每一份文书之上,她几乎是一笔一划、字字斟酌的批复,他失笑:“娘娘辛苦了。不过,这几日娘娘都太过紧绷了些。”
晚晚没多少精神,“我不想出错。”
张群玉眼眸柔和了些,“不是你写下去,这份文书就会立刻起作用的,还有我复核,还有层层关卡,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岔子,只要发现及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再不济,你我身后,也还有陛下呢。等他醒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听他给出答案。娘娘宽心一些,放手去做。”
晚晚也知道畏手畏脚不应该,听他这样将事情都推到容厌身上,有些想笑,却又好像真的轻松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