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薄幸(173)
作者:渔燃
极为温柔小意的声音:“我认错。”
晚晚的声音冷淡:“你去给我做阳春面,面要细,汤要浓。我还要樱桃肉、虾仁翡翠饺、水晶肴肉……”
晚晚一口气报了许多个菜名,语气丝毫不客气道:“我要你自己做,知道你都不会,但你做不做?”
容厌先是怔了怔,随后便忍不住笑起来,听着晚晚将菜名报完,嗓音含着笑意,“好,我去学。”
晚晚道:“难吃我就倒掉,管你有多费心。”
容厌还是十万分的纵容,“好,我这就去。”
向来所谓“君子远庖厨”,可晚晚开口要容厌做,他便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去学。裴成蹊怔忡回头,御书房的大门已经在他面前阖上。
谁能想到?
裴成蹊心中刺痛了下。
他对容厌的诋毁,却好像都回扎在了他自己身上。
御书房中,晚晚沉着面色,打定主意,就是要为难他。
容厌笑盈盈全都应了,派人将张群玉从官署中再叫过来后,便耐心问她,还有没有什么要求。
一直等到晚晚看着容厌又走出门去,她等着张群玉一起将今日需要处理的政务写完,便到御膳房去看容厌。
御膳房中今日安静极了,晚晚走到最大的一间屋舍之中,便见几位御厨在里面,共同指导容厌学习做饭菜。
一名御厨在演示,其余几位便在一旁等着容厌吩咐,或是回答疑问,或是指点些技巧。
等到一人做完,容厌便上手去练习。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回过身看了一眼,见到是晚晚,便让御厨先到隔壁休息,拉着晚晚到一旁先坐下。
他袖口卷起,露出精瘦的手臂,肌肉的线条流畅,随着他的动作而舒展收紧。
晚晚沉默着看着他为她煮茶。
茶水斟入盏中,晚晚低眸捧起,凑到唇边又放下。
“烫。”
其实是刚刚好的温度。
容厌取来冰块,放在盏外冰了一会儿,而后又递交给她。
晚晚尝了一口,又道,“冷了。”
容厌重新斟了一杯又冰了会儿。
“还是有点烫。”
“太苦了。”
“太甜了。”
“有些涩。”
……
容厌从一开始略微不解地看了看她,晚晚神色很淡地继续挑刺。
他慢慢笑起来,却是极为乐意被她为难。
茶冷了便换热的,茶太苦便加些冰糖,太甜便重新调一杯,涩就重新换种茶叶……
他煮茶的手艺这样好,晚晚偏偏故意为难,他却没有一丁点不耐烦。
晚晚低声道:“不想喝了。”
容厌颇为遗憾,完全没有一点脾气,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道:“我且煮好一壶放在这里,若是渴了,便可以倒来饮用。我再去做一会儿饭菜。”
说完,他起身重新回到灶台前,按照方才御厨教他的步骤,一步步做起来。
他记性好,学东西也快,上次的寿面没有做好,实在只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下厨,已经极力追求好一些,却难免还是有所疏漏。
这一回,他学得更认真。
她报了五道饭菜,外加一份面,容厌这一整日便在厨房里,强撑着精神也要将这些饭菜学会,而后回到椒房宫的小厨房中,将这些饭菜做出来。
她反复无常,一会儿让他这样,一会儿让他那样,一会儿嫌弃这道菜的味道不够甜,一会儿埋怨那道菜的口感不好。
容厌笑盈盈照单全收,她再怎么为难,他也丝毫没有不愉。
晚晚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他。
随着她没有理由的一句句挑刺,她心底那股一直悬而未落的酸甜滋味,在看到他时,慢慢落往了实处。
晚上,晚晚面对一大桌,他亲自做出来的饭菜,正是她白日里报出来的那些菜名。
她轻声道:“辛苦了。”
容厌摇头,“不辛苦,这些菜式在御膳房里,也都算不上很复杂。想吃什么便告诉我,无需有什么顾忌。”
她哪里想过专门报简单的菜式。
晚晚眼眶有些酸,口中还是道:“虽然辛苦你了,但是我并不想用。”
容厌看了一眼满桌的饭菜,他手上几处被热油烫到的伤处,还有指腹上不小心被切出的一道伤口,此时一瞬间刺痛起来。
他还是弯起唇角,点了下头,道:“那再让人重新准备些。毕竟我今日才学会,还不曾多练过几次,味道比不得御厨所做。”
晚晚又转口道:“不要让人动,我又想吃了。”
容厌道:“好。”
晚晚忍不住道:“我是在为难你,故意的,折腾你一整日了。”
容厌笑着道:“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晚晚莫名其妙。
他问了她的心情,她轻声答道:“还是不太好。”
容厌道:“那继续,还想怎么玩?”
晚晚难以理解,“我说得不够明白吗?我故意在折腾你。”
容厌却道:“如果这样会让你觉得好玩,那我今日就是有意义的。你心情不好,中有烦闷郁结,你来找我,想通过我来发泄掉这股情绪,我只会觉得,我的晚晚好可爱,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晚晚怔怔,她眼前一瞬间模糊了下。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眨去眼中的湿润,过了许久,才道:“好傻。”
不知道是在说谁。
她握起玉箸,一样一样地去尝他亲手做出来的饭菜。
他下厨时,记着每一步的火候,食材下锅的顺序、如何调味、浓淡闲淡,他动手时,便将记忆一一复刻下来。这一次,晚晚尝出的味道,依旧比不得那些真正的御厨,可是她却觉得,容厌做出来的也很不错。
容厌在一旁为她布菜,他虽然被欺辱过,却也不曾做过伺候人的事,此时做来却不显得笨拙,反而处处贴心。
他没想过他会这样为人下厨,还真的做出了这样一桌的饭菜。
可是当他看着,晚晚夹起他亲手做出的餐食,放入口中品尝时,他忽然便尝到了一丝甜意和快乐,胸臆之间升起莫大的满足。
他的嗓音之中含着笑意,“若是想罚我今日让你毫无准备来见裴成蹊,那区区这点小事,还是轻了些。若是……晚晚你只是想试探我待你的情意,你想如何试探、那便如何。”
晚晚埋头用膳。
她忽然便觉得,她今日对他的这一番折腾,真的好没道理。
何须试探。
何须他再证明。
这一步步走来,哪一步不是他打掉牙齿和血吞才强撑过来。
晚晚低声道:“今日让我这样见裴成蹊,你是想要让我明白,总要妥协的是吗?”
他昨日刚刚讲过这个位置的难处和身不由己。
容厌怔了怔,他凝着晚晚。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呢?”
他还记得,当初刚刚相识的时候,她想要应付叶家人、想要得到蔺青岚的信任,这些对于她而言好像是需要很麻烦才能做到的事。
可她明明有足够大的权力,去做她想做的事。
如今也是。
她得学会适应去用。
容厌忽地就生出千万分的心疼心软,“那些身不由己,我都已经走过了,如今不是当初。所以,不要总是想着自己妥协。晚晚,你要知道,你手中握着许多东西,这些东西足够让你去做你愿意做的事,你有这个权力和地位。就比如今日的裴成蹊,你既然知道他不算什么,他会让你不高兴,那你完全可以晾着他,可以不见他,甚至直接将他逐出宫去。”
晚晚抬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眼睛睁地很大,有些愣住。
“不是、不是你自己说的,总会遇到需要虚伪起来的情况吗?”
容厌点头,“我是说过,可是,那是别无选择时才只能妥协。你有选择,有权利,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