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34)

作者:章句小汝


话音未落,便见谢缨右手成爪,直抓内侍咽喉而去,他指尖如刀,将人贯锤于地上。一阵尘土喧嚣后,那内侍脸色青紫,奋力猛咳。

红衣少年昳丽出挑,脸上寒意横生,他像看死人一般低睨地上的内侍,冷哼:“凭你也配说我父亲。”

五皇子脸上青红交接,喊人将那内侍抬走,沉眸看向面前这神清骨秀的少年。

他自幼刻苦,母族势大,又受尽帝王宠爱,在这上京城未有敌手,只每每遇到谢缨都束手无策。

老谢侯护犊子,谢缨又天赋异禀,他也是与谢缨交手过几回才知道这人睚眦必报,城府颇深。

此后他便不再招惹谢缨,毕竟永安侯府在武将之中实为泰鼎。

晏阙朗声道:“南衙骁骑查人口丢失一案,有人来报上月初三项公子赶着四架马车出城,敢问是为何?”

身后的项时颂掐了掐手心,没有言语。

谢缨回头看了他一眼,见这人面露难色,心中了然。

“既你执意如此”,晏阙挥手,“拿下!”

谢缨平日里不会带着重黎枪出门,可他造诣极高,便是手无寸铁地挡在禁军面前,也叫人心惊胆战。

正僵持之际,一道沉稳悦耳的声音传来:“是我托项公子拉了四架马车出城。”

蔺锦书带着阿宁走至众人面前,“听闻辽东苦寒战乱,我备了些钱银送予北面,又因着蔺家人不好出面,便拖了项公子帮我把这些东西拉至驿站。”

“殿下,这般解释可行得通?”,蔺锦书顿了顿,又道:“如今太后娘娘身体抱恙,殿下还是不要在皇城内弄出动静。”

阿宁不知这事,如今听来终于知道为什么世人说蔺锦书是贵女表率,如此明月入怀,又不扬名人前,实在难得。

见是蔺锦书,晏阙不再多言。

他虽有蔺家做靠山,却也深知蔺锦书是全族与蔺太后堆金砌玉养出来的明珠,本就是为大燕准备好的下一任国母。

晏阙沉声吩咐众人回营,路过谢缨时,他环视周遭的南衙骁骑,又审视在谢缨身后低着头的阿宁,倏而凑近少年耳边,哼笑了声,“看好你的东西。”

他本不意与谢缨对上,这人就像恶狼一般盯住人就咬死了不放,可现下他丢了面子,实在气急。

晏阙神色挑衅,正要离开却被谢缨扣住手臂猛地拉至身前。

外人看来是君臣相宜的景象,但只有晏阙知道,这人嘴角带笑,面若阎罗,逐字逐句吐出来的话激的他皮下发痒。

“非是毙之,君自毙也。”

“你试试看。”



陆霁云进春闱场的时候,阿宁在家着实担忧,便是岑苏苏与谢缨屡次相邀也没能把人请出来,幸而蔺锦书去了趟齐国公府,见小姑娘紧张的脸色发白,她不免笑语嫣然。

“鹤卿公子的才学举世皆知,你担忧他不免担心一下你那阿奴哥哥进不来的心绪吧。”

知道蔺锦书有意打趣,阿宁也不急,“都是我的兄长,互相操心罢了。”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阿宁明显气顺了许多,蔺锦书看她弱态生娇的模样,抿了抿嘴角,语气踌躇。

“阿宁...你可知辽东王府出事了。”

她只见那小姑娘猛地站起身,嘴角挂着的小梨涡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万分。

“王府怎么了?!”

蔺锦书拉她冰凉的手,“听闻辽东王世子那个...不行。”

“啊?”,阿宁傻眼了,“什么不行?”

见状蔺锦书满心怜惜,与阿宁熟悉后她知晓了一些辽东往事,也知道两人青梅竹马自幼定亲。

只是后来退亲的缘由阿宁没言明,她便认为是薛家嫌陆家从商,门不当户不对,退了小姑娘的亲事。

她与阿宁接触下来才知道这人看着娇弱,却大胆果敢,真诚仁爱。心中喜欢阿宁的为人处世,如今听得辽东王府出事,倒是觉得解气。

蔺锦书掐了掐阿宁不盈一握的腰,小声耳语:“就是,男女之间的那个啊,这是辽东王府自己出来说的,你从前知不知道他不行?”

阿宁愣住,少顷才回过神来,她脸色涨红,“我我我我怎么知道?!”

阿宁暗忖,薛子易,你还挺深藏不露的啊。

第27章 家书

“世子如此轮流悍战之下仍旧骁勇无比,实在叫人惊叹”,古叔站在高座一侧,咂舌道:“真是深藏不露。”

薛启看向斗鬼台,明明台上的薛敖鞭风叱霆,银衣排雪,他却心神沉重。

薛敖太过骄傲固执,这他再了解不过,辽东谁人不知薛家有个犟种,所以当薛敖病愈以后再没闹过,他也很是惊诧。

薛启本以为他会将满城作的鸡犬不宁,但薛敖只是日日泡在军营里,再跑到莲白山坐个把时辰。

他本以为这小子是经过生死之事看开了许多,心中虽奇怪他对阿宁的事情闭口不谈,但看着薛敖那副欠揍的样子也未曾多想。

可前几日王妃却将他喊了回去。

凄艳霞色抹过残缺的金乌,自寒枝而来打在王妃发白的脸上。

“敖儿看着与以往一般,张牙舞爪的,可你知道前几日丫鬟去整饬他的床榻时看到了什么?”

她顿了顿,“塌下到处都是草蝴蝶,他的枕边、褥中都是他自己编的草蝴蝶。我问他编这些要做什么,他说他欠别人的。”

“后来他跟我说过一次,说他心口疼”,王妃叹了口气,“见我实在担心,他又说是骗我的。”

她想起那时晴空万里下,少年苍白的笑脸。

“娘我骗你的”,薛敖笑得好看,“这么个疼法早就死人了。”

薛启恍然间记起那日薛敖被沈要岐背回来时,他指缝里露出来一团污草,几个人都没能扒开他紧紧攥住的手掌。

困兽犹斗。

后来薛敖醒来,被他斥骂了一顿,就又是从前那个样子,那个嚣张明朗的辽东王世子。

他思忖着,却被身边的惊呼唤回神。

台上的薛敖满身血污,倚靠在冲上台的小将身上,赤色染上他胸前神獒的双眼,给少年画上了浓墨重彩的点睛一笔。

几步开外躺着个瘫软的肉团,若是有上了年纪的人看到,必会惊叹这正是早年间恶名昭著的南海大盗。

苍南剑派数位宗师都抓不住的一方恶霸。

那大盗双刀落地,刃尖都是薛敖的血,他骤然哀笑道:“天威,天威!后生可畏啊...”

“还剩几个了?”,薛启问一侧瞠目结舌的古叔。

“我想想”,古叔拿过身后的名册,越翻越抽气,叹道:“乖乖。”

见薛启望向他,解释道:“这一百零九个‘鬼’里,有一半在地下被困的失了神智和斗志,剩下的一半都被世子在这个月内揍的喊娘。”

“壮观,咱们打服这么一个孽畜都要个十天”,古叔朝被抬走的南海大盗努了努嘴,“都抽成这熊样。”

“现在还有一个...”

古叔少有的踌躇,“只剩老三了。”

听到这个名字,虎背熊腰的辽东王颓然地捏了捏眉心,倏而挥手,在古叔震惊的目光下冷声开口。

“敖儿是天生的将才,披血杀敌,如有神助”,他看向古叔,眸中沉色叫人不敢直视,“可我辽东需要的是帅才,是统领。”

“是军心。”

他声音逐渐变得平缓,“就叫老三帮我教教他,如何担得起这边关大业。”

那个年纪不大的老头被拉上来的时候,薛敖正在擦鞭子。

之所以这么形容他,实是这人形貌奇怪,明明一张脸看起来与薛启年纪相当,可浑身上下透着股将死之态。

“真像”,那人看向薛敖,“你就是小敖吧?”

薛敖皱眉,“你这孽...”

话没说完,被拍案而起的薛启扬声打断,“薛敖,叫三叔。”

众人诧异,纷纷低语这位身处斗鬼场的人,怎么会是辽东王的兄弟。

那人拎着长戟,朝薛启磕了一个头,又听薛敖换他“三叔”,点头间笑得和煦仁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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