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33)
作者:章句小汝
南衙骁骑是皇城最善战的一支编队,与终日碌碌的北司神机比起来,虽然同是禁军,但差如天堑。
谢缨耸了耸肩,不可置否。
岑苏苏倒是很喜欢阿宁,这姑娘见她有耳疾,没有露出那种叫人头皮发麻的同情悲悯模样,反而神色如常地同她吼着说话,着实难得。
阿宁临走之前还被她拽住手磨叨个没完,“下次带你见见锦书,你们必定聊得来。”
阿宁有些讶异她说的竟是蔺家的嫡长女,大声回她:“好啊。”
回程路上,谢缨也不带着她骑马,只是信步踏在微湿的泥土上,照着干燥的日光,说说笑笑。
阿宁指着豁然江一侧的一排宅子,见像是没人住,问道:“阿奴哥哥,这里可是空着的?”
“是,一直都没人住进来”,谢缨点点头,“这离武子堂挨得近,平日里飞出来个刀枪剑戟,又吵闹的很,故而都不在这。”
“怎的?你要买?”
阿宁点点头,“这一排我都要。”
谢缨吸了口气,阿宁几个时辰前刚豪掷千金买了那么多屋舍,眼下又要买这些宅子,实在叫他不免多问。
“你可还有钱银?”
阿宁歪头想了想,“兄长春闱在即,我为此在清净寺捐了座金身。”
“剩下的不太多了”,小姑娘在谢缨担忧的目光里吸了吸鼻子,笑得腼腆又无辜。
“不过,再买十几个永安侯府还是可以的。”
第26章 深藏不露
上京三月,草早莺飞,嫩红清晓,阿宁望着楼下天街上的繁华景象,不禁感叹,辽东此时或许还在漫天飘雪中,可上京却已春意盎然。
她现在坐着的这处苓术茶楼便是日前购下的铺面之一,位于天街东侧一带,临近鸿都学堂,当时阿宁看中这里的二楼,望下去时运河滔滔,其上花舟画舫,两岸酒肆华灯,一览无遗。
阿宁捻着手中信件,心下一块石头安然落地。
陆父在信中言明黑沙沟已被辽东王圈为禁地,那下面白骨嶙嶙,上面碎石走沙。
点到为止,阿宁懂得陆父的意思,这便是说她家深矿一事,此后匿影藏形,再无踪迹可寻。
当时她情急之下炸山埋坑,将陆家的根基彻底夷为平地,但其实早在之前陆父就有意放手。矿脉一事非同小可,近年来朝廷不断往辽东等分地安插眼线,若有一朝暴露了蛛丝马迹,那别说整个陆家,便是辽东王也要跟着受难遭责。
七星阁的开阳君亲眼看到黑沙沟如此狼狈,天子再不会有疑这十二座深山。如此一来,也算永绝后患。
信中只说二老身体康健,待到夏初便赴上京,介时陆霁云三试已过,也好一家团聚,而对于薛敖的只言片语都未提及。
这样也好,不知便不会挂念,况且如今薛敖与郭家姑娘正谈婚论嫁,她不会多加打听,惹人讨嫌。
岑苏苏引着蔺锦书上楼的时候,声势浩大地招呼着小二,惹得茶楼食客纷纷侧目。
只不过二人并不在乎,推开了雅间木门,见阿宁正笑吟吟地看着她们,拉人入座。
自那日武子堂一别,岑苏苏真将这位蔺家的贵女引荐给了她,正如岑苏苏所说的那样,几日相处下来,阿宁与蔺锦书颇为合契。
“喝些什么?”,阿宁大声问道。
岑苏苏摆摆手,阿宁跟小二吩咐:“上壶江山绿牡丹。”
蔺锦书正要开口,却听岑苏苏嚷了起来,“酱腌驴苦胆?”
她手摆的更欢,险些给了身旁阿宁一耳光,“不要那东西,听着就不好吃,阿宁你这茶楼怎么做这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小二憋笑,被阿宁瞪了一眼忙下楼备茶。岑苏苏耸了耸肩,意思是这又不怪我。
三人对视,兀地一同笑开,岑苏苏转头望向楼下,不知是看到什么精神一振,留下一句“我下去看看”就从窗口跳了出去。阿宁与蔺锦书也不管她,只细细说起话来。
“上京人都传来了位豪掷千金的北商,一会买宅子,一会塑金身,这便是说你吧”
阿宁点点头,不可置否。
蔺锦书又问:“你为你大哥哥塑金身倒不稀奇,可怎的要买这么多的铺面屋宅。”
阿宁坦然道:“是为辽东,也是为陆家行商大燕各地铺路。”
“上京为大燕中游舆地,西至嘉峪关,南达渝州,北连莲白山,各路繁坦万里,皆系于此处。我爹早年间在上京得罪了人,不得已弃了这块宝地,可如今我既在此,便不会放任这等四通之地由他人瓜分。”
“辽东多牛羊筋裘、铜铁玉石,中州五社多盐绸鱼米,西南盛产茶马材药。陆家商队与牙人遍布中州,唯有上京与西南迟迟啃不下。我爹榷算权衡之下,盯中了这里。”
阿宁点了点桌面,“这般说与你无妨,那位得罪的大人物如今不在上京,而辽东贫瘠,北商固步自封,陆家,便是开门的一角。”
蔺锦书了然点头,笑道:“不过你倒是眼光独到,买下的几家铺面皆是风水宝地。”
她顿了顿,又问:“但你买绿云山那几座宅子是为何?那里一向无人问津。”
“你从何得知我要买那几处?”,阿宁抿了口清香扑鼻的江山绿牡丹,“难不成是蔺家的屋舍?”
蔺锦书点头应是,又看阿宁一张小脸在热气的氤氲下越发粉润剔透,没忍住上手掐了一下。
“呀”,阿宁捂了一下,抱怨道:“占我便宜可要将那几处都卖给我。”
蔺锦书笑她奸商,又听阿宁轻声说:“那几处是为些伤兵老兵购置的。”
“我家在辽东便建了许多这样的帮扶堂,这些不能再上战场的将士虽是有赙物绢两。”
阿宁声音压低,“可是从上到下,能落到手里的又剩多少。我爹建了帮扶堂,把这帮老兵集于陆家各商铺,分些不累的差事与他们,月钱与旁人无异,又免了住处膳食,倒是一举两得。”
闻言蔺锦书正色感叹陆家高义,阿宁笑道:“还亏得辽东王,若不是他,陆家哪能在辽东这般行事。”
世人皆传北商之首的辽东陆氏,行事野蛮,商队净是些亡命之徒,可如今看来,蔺锦书不禁觉得什么叫众口铄金。
此等高节,难怪会养出陆鹤卿与阿宁这般钟灵毓秀的孩子。
“这事带我一个,价银折半予你。”
见阿宁欲开口拒绝,蔺锦书阻止道:“你暂住齐国公府,不好借他们的势,上京不比辽东,官衙走牍门道颇多,我蔺家参与进来,无人敢作怪。”
“此事乃大义之举,说来若蔺家借此传扬善名,算是我占便宜。”
见蔺锦书这般果断,阿宁只得点头应下,心中熨帖平稳。
正巧楼下小童在画糖人的铺子前转了个大凤凰,那画糖人的老人家笑着说“大喜大喜”,小童拍手的欢欣声传了上来,阿宁与蔺锦书对视一笑,愈发契合。
少顷,楼下运河岸边的喧闹盖过了糖人铺的声音,二人转头望去,见是一身红袍的谢缨与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还有项时颂与岑苏苏等人。
“怎么是他?”
蔺锦书低声说道,见阿宁困惑地看过来,解释道:“那位是五皇子。”
阿宁点头,暗道原来是四公主的胞弟,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
楼下谢缨难得一脸冷肃,清声道:“不知殿下缘何要带走时颂,这般青天朗日便能随意抓捕臣子了吗?”
他们一行人今日本要来阿宁的茶楼凑凑热闹,没曾想刚过河岸,就被五皇子带着一队禁军围堵至此,二话不说便要将项时颂拿与大理寺。
项时颂捂着被撞伤的肩膀,怒视高高在上的五皇子晏阙。
晏阙皱眉,还未开口便听一侧的内侍大呼小叫起来。
大概是狗仗人势,他手舞足蹈地比划在谢缨眼前,一阵刺鼻的脂粉香熏的谢缨只蹙眉。
“哎呀小谢侯,五殿下这是在与魏司马办案,你怎可加以阻拦,便是永安侯也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