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134)
作者:章句小汝
她早该知道会有此一天,只是没想到谢缨会这么早就摊牌。
谢缨走进时见到的便是这般荒诞的场景。
灿灿日光打在阿宁微颤的睫毛上,她唇色苍白,面上惊慌又无助,看他出现后下意识地反应便是依赖,可又反应过来这一切都与他脱不了干系,只能撑着亭脚站起身。
“阿宁,你来了。”
谢缨面色不改,笑着靠近,“送你的那些东西可都喜欢,半月后你我便能喜结连理、携手余生...”
“阿奴哥哥!”阿宁打断他,死死盯着这笑得极好看的红衣少年,“这是怎么回事?郭大姑娘怎么会在谢家?”
微风习习,郭茵见状忙拖着谢小虎转身离开,跨出长廊前不经意地瞥了眼阿宁。
少女单薄纤弱,被谢缨的身影牢牢拢住时,像是金笼中的青鸟,逃无可逃。
谢缨靠在柱子前,像是为了遵守未婚男女之间的约定,未敢再靠近阿宁一步。
“你说十七啊”谢缨语调轻缓,“她不姓郭,但我让她姓过郭。”
“当年打听到辽东郭府有雪渠花,便派十七去那里偷花。你身体不好,往来书信中虽然不说,但我总想着,若你吃了雪渠花,那这些弱症便不治而愈了。可阿宁后来吃了花心,那这花身用来救垂危的薛敖也无所谓。”谢缨嘴角漾起弧度,仿佛说的在话家常一般。
“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我自是知道你将我视若兄长,可阿宁,我当日与你说的很清楚,我对你的心思,从来就不清白。薛敖那家伙捷足先登,占了你的心思,这是我的失策,我也曾想过杀了他,又怕你伤心,才叫十七搅合了你二人的婚事,再救了他。”
阿宁浑身一抖,像是刚刚认清谢缨一般。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温和有礼的阿奴哥哥怎么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谢缨不打算再有所隐瞒,他蛰伏十几年,已万事俱备。
少年凤眸中是比一身赤色更耀眼的灼光,“不过没关系,待你我成亲后,我不会再允薛敖来上京。你只需嫁给我,只需快活,余下的我来予你。”
“荣华、富贵、琴瑟和鸣,我都给你。”
阿宁脚下发软,今日连番的冲击叫她站都站不住。
“我不要!”她大声喊道:“我不可能嫁给你,你..我要走了。”
阿宁想要转身离开这叫她窒息的地方,却猝不及防地被人牢牢锢住肩膀,脊背贴上一片滚烫之中。
谢缨眼尾发红,左手抓住阿宁挣扎的手腕,他去嗅少女青丝间的梨子香。长睫搧动,瞳孔在触及到发髻时骤然停住。
是一只摇摇欲坠的草蝴蝶。
第93章 动手
阿宁有一瞬间是想哭喊的。
谢缨将她牢牢桎梏在怀中, 隐忍的鼻息悉数打在她颈侧,少年身上好闻的气息逐渐靠近,直到脸侧鼻尖前才顿住。
阿宁闷哼一声, 被谢缨按着面向他。
那双好看的杏子眼素来明亮, 谢缨最喜欢她眼尾上翘的弧度, 像是在撒娇一般的灵俏。
以往这双眼睛里装的是信赖和亲近, 可如今除了恐惧,谢缨再找不到其他。
“阿宁,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阿宁惊怒交加, “你明知我甘愿等薛子易三年,却逼迫我至此, 十几年的兄妹情谊比不上一时间的悸动。谢大人, 你不觉得这本就不正常吗?”
谢大人。
谢缨心口抽疼, 她不再叫他“阿奴哥哥”了。
少年的臂膊冰凉,他将心爱的姑娘圈在胸前,最靠近心脉的地方。
阿宁满眼都是刺目的红,以往见到这绚丽只会觉得安心, 可现下觉得窒息极了。
“谢大人,请自重。”阿宁语气加重,话尾带了些怒意。
谢缨淡淡一笑,眼底冰凉, “你将是我的妻, 有何不妥。”
微风吹过,一旁忽然发出小小的惊呼声。
阿宁一惊, 使力挣脱谢缨的束缚。
廊下巨石旁, 郭茵捂住谢小虎的嘴,忙将人拖走。
阿宁连连后退, 直到日光照在背上,有了些温暖的安全感。
“我是你的妹妹。”阿宁有些难过,仰头看向暗影中的谢缨,“还有些时日,我不可能束手待毙,我不会嫁给你的。”
阿宁提裙跑出永安侯府时,阳光极为耀眼,晃得她眼眶酸疼、一旁等待已久的溶月见阿宁这般模样,紧张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阿宁摇头,大步离开永安侯府。
陆霁云离开前,阿宁曾与他彻夜长谈。
景帝为了丹砂矿无所不用其极,孟曲近日日时常在大内,听闻景帝为了这矿线欲将西南几州的商线都划给大凉。可既然孟曲能用丹砂矿诱胁天子,他陆家为何不可?
商人重利,景帝再如何也只是给大凉国主好处,可孟家在此中又能捞得几分,况且孟曲此人野心勃勃,区区几条商线怎么可能打动得了他。
陆家商队纵横海内,她知道孟曲想要什么,也能给他这些。
陆霁云担心她与景帝抢生意,可阿宁却说,既然景帝当日肯为了谢缨退一步,如今又怎会与身为谢缨未婚妻子的她为难。
说来也好笑,她如今是要借着谢缨的势来挣脱他。
阿宁回陆府后便召集家中管事掌柜,沿着中州南线划出一纸契书。纸上利益分明,孟曲不可能会拒绝。
可与虎谋皮,加之商线一路横跨南北,仅靠陆府这等装备恐会被孟曲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辽东临行前薛敖曾与她说过,薛家在上京的暗桩可任她调遣。辽东薛氏威名赫赫,有这一层关系在,饶是孟曲再暗藏祸心也不足为惧。
“溶月呢?”
橘意回道:“说是有些事去办,眼下应当快回来了。”
话音刚落,府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溶月面色沉重,见她这般,阿宁忙屏退左右,“发生何事了?”
“属下收到来信,其上言明形势严峻,叫我带着姑娘赶快离开京中。属下心中存疑便去看了看,可...”溶月深吸口气,看着阿宁道:“王府安在上京的几处暗桩,都被毁了。”
阿宁心下一抖,问道:“全都如此?”
“无一例外。”
阿宁心中有所猜测,却还是继续问:“何人所为?”
“是禁军。”溶月忽然跪下来,“姑娘,王爷命我来此就是护得姑娘周全。如今谢家虎视眈眈,将王府暗卫一网打尽,姑娘如若继续留在上京,恐生不测。还请姑娘整饬行装,属下送姑娘会辽东。”
阿宁算到谢缨会采取手段,却没想到他动作的这般快。能在短短几日内将薛家埋伏数十年的暗桩连根拔起,想来是早有打算。
“没用的。”阿宁忽然平静下来,伸手扶起溶月。
“他既然连薛家这一层都考虑到,我又怎能幸免。你信不信,今晚你我前脚踏出城门口,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被抓回来。我了解他,若不是做好准备,他怎会贸然行动。”
溶月皱眉道:“那姑娘打算如何?”
阿宁摸了摸髻上的草蝴蝶,“他行事雷厉,我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自然懂得釜底抽薪的道理。溶月,你亲自帮我送趟信给孟曲,就说陆家有笔生意想与他做。”
月色冷白,阿宁望着溶月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既然薛家暗桩被毁,那便借你谢家的势吧。
...
五日后。
两国使者近日离京,离京前孟曲曾进宫觐见天子,两人交谈许久,据茶水宫女说他们在殿中呆了将有半个时辰。
第二日上京传出皇商陆氏与大凉孟家买下半数丹砂矿,并献予十座充入大燕国库。景帝大喜,当下便盛赞陆家乃当世儒商,又传出一道旨意,命陆家少主陆霁宁不日前往西南探勘丹砂矿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