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酥不禁(135)
作者:章句小汝
如此一来,谢陆两家的婚事只能暂且搁置。
此时距离大婚还有十日。
收到消息时谢缨正在兵马场操练禁军,闻言静默良久,一脚踢翻迎上来对战之人,转身回了永安侯府。
杜鹃轻声问道:“少主,陆姑娘明日便要出发,听闻那薛王爷如今正在西域关口的玉麓十一郡,若是陆姑娘去了西南...”
他并未说下去,可谢缨却懂他的意思。
“釜底抽薪。”谢缨捏向眉心,笑道:“阿宁倒是学的好,从前教给她的,倒没忘记。”
杜鹃没料到谢缨是这么个反应,他原以为自家少主这般骄傲这人被摆了一道会发怒,可如今看着他倒觉得谢缨像是...怜悯。
谢缨红色衣襟上不知沾了什么,被他轻轻拂去,“通知蔺争,动手吧。“
杜鹃怔愣着,谢缨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深知谢缨接下来是要做些什么,他朝着谢缨直直跪下,“少主...”
谢缨“嗯”了一声,待杜鹃转身时又开口道:“去跟春风阁说,齐国公府那边也不必再等。”
“属下遵命。”
等到终于离开房舍后,杜鹃才深深松了口气。他暗忖陆姑娘这回是把少主惹毛了,可若少主行出这一步,日后两人再想恢复到以往的信任就如登天梯。
周遭站定许多人影,他们像是有所预感一般看向杜鹃,有人沉声问道:“杜大人,少主可是要行动了?”
见杜鹃颔首,黑乎乎的人群中爆发出极小的欢呼声。
他们蛰伏这么久,为的便是今日。血海深仇也好,从龙之功也罢,他们如今胜券在握,刀剑都在兴奋的争鸣。
只有杜鹃沉默着,他看了眼欢喜的同伴们,脑中却是适才那双叫他心有余悸的眼睛。
潋滟生辉、风姿傲然,可他分明看见那对眸子里写的是什么。
——不死不休。
屋中被溜进来的日光映的满目灿烂,谢缨阖上被刺疼的眼睛,余光里瞥见适才被自己拂下衣襟的是一片微青的草叶,他弯腰拾起,顺着残缺的叶脉抚摸。
“草做的蝴蝶,又怎能飞出上京的天。”
...
玉麓十一郡风光盎然,比起秀丽的上京多上几分巍峨,又较冷峻的辽东更添鲜艳。神獒军在玉麓驻扎多日,西域国君安焉王已向景帝多次询问意欲何为,然始终收不到大燕的回信,便连使者也一同进不去大燕半步。
玉麓十一郡本就是大燕领土,这些年来西域虽然占据这物华天宝的十一郡,但也深知大燕对此虎视眈眈。放眼当今天下,大燕薛家的辽东军实力恐怖,能在半年内将布达图一网打尽就可窥见几分。
薛敖年轻气盛,手握神兵,全天下能与之有一战之力的只有云北的青阳王,如今这虎狼之师就在关外蓄势待发,怎叫安焉王能安睡卧榻。
可就在前几日,西域与辽东军迟迟收不到景帝命令后,薛敖长鞭啸鸣,骑着一匹黑驹冲破关口,直指玉麓众城。
神獒军如同天兵一般迅速占领玉麓,西域居安已久,又遇到的是薛敖,不出几日便将玉麓的半数城池归还。可老国君忘记自己那最娇贵贪玩的小公主偷偷溜了出去,那时就在玉麓,被薛敖手下的人抓了个正着。
辽东军中有铁令,不得在军中嗜酒行凶,不得在行军途中对百姓□□虏掠,不论族类。
西域的小公主阿伽娜生的瑰姿艳逸,素有西域第一美人之称,看到境内突然涌入敌兵倒也不惧,操着一柄短匕就迎了上去,正巧被薛敖部下的一个小将捉住。
那小将名为李炟,是辽东军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将之孙,薛敖接受辽东军后,那位老将以部首为交易将自己的孙子安插进了军中。行军打仗这些时日,李炟冲动鲁莽,仗着父辈庇荫屡屡违反军纪,且常与神獒军冲突。
薛敖整治过他一次,这人老实了许多时日,但那日在玉麓攻城,他见阿伽娜容貌过人便意图不轨。可西域的小公主素来骄傲,当众用匕首划破了他的脸颊,李炟大怒之下挥剑挑破了阿伽娜的衣襟,松了裤腰当着众人之面行凶。
薛敖赶到之时只能听见阿伽娜凄厉的哭声,他冷着脸一鞭抽飞李炟,见地上的女孩蜷缩成一团,不知怎的想起阿宁,心下一软便扒了阿信的外袍,兜头盖脸地给阿伽娜扔下。
阿伽娜再如何骄纵也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被温暖的衣袍盖住后,她抬头看了眼,低不可闻地喃喃出声:“天神...”
高头大马上的少年银袍如雪,额上一根鲜红的绸带,绸带下的面容俊朗,眉眼凌然,连同手上染血的银鞭都是不可一世的张扬。可他眼下并未注意到地上的阿伽娜,只是冷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李炟昨夜偷喝了酒,眼下被薛敖的一鞭子抽的死去活来,见薛敖面色冷肃,忙回道:“这女人用刀割伤了属下,属下是在惩治他。”
他是家中老幺,天不怕地不怕却怕惨了薛敖这个活阎王,前几次小打小闹,薛敖看在父辈的面子上饶过他,可他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违反军纪,薛敖怎么可能放过他。
见他这般,阿伽娜气的直直站起身,指着李炟骂他胡说。
她身为皇室公主,自然是学过燕语。薛敖闻声望过去,看到阿伽娜的水绿眼眸,愣了一下。
李炟咬牙道:“王爷,属下所言,句句属实。”
一旁蹲着的西域百姓也跟着义愤填膺起来,他们住在这边境,自然懂得几个邻国的语言。薛敖在这你一言我一语中也听出个大概,他看向街上身着神獒乌甲的男子,问道:“你一直跟着这队,到底怎么回事?”
那男子是神獒军的一位主将,素为薛敖亲厚,恭声道:“回王爷,李炟将军所言不假,只是再那姑娘伤他之前,他意欲□□。”
“你胡说!”
薛敖如同看死人一般盯着地上惊慌失措的李炟,“我问你,军纪是什么?”
李炟摇着头,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军仿若看到恶鬼般双腿颤抖,薛敖懒得与他废话,喊了声阿信。
抱着膀子的阿信晃着脑袋,提刀走近。周围的辽东军见他这般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便连文枫都是闭上眼睛,不去出言劝阻。她知道,如今的薛敖再不是当初那只幼兽,经过战场上尸山血海的洗礼,他早已是莲白山上那只令人闻风丧胆的雪獒。
薛敖又瞥向那名神獒军主将,沉声斥道:“你知道规矩却不拦他,去找金绮领五十军棍。再有下次,老子翻倍打你。”
阿伽娜昏过去前的最后一眼便是薛敖那张雪白澄澈的面上,溅上几滴触目惊心的红。
玉麓城主府内,阿信与流风正沉声禀报战况,西域这般的战力,竟能在布达图的临边相安无事这么久,也算奇事。
听到流风说安焉王派兵前往玉麓,薛敖不甚在意地笑出声。这老头子若是不傻,就该知道这时候割城求好才算聪明,这时候出兵倒是颠覆他以往对这个西域国君的认知。
“王爷,今天那个西域女子醒了,她...”
流风犹豫着,薛敖不耐烦地骂道:“怎么?你看上她了,害臊什么?”
流风连忙摇头,“属下没有,属下是想说,那女子说他是西域地公主,她要见你。”
薛敖直起身,想起西域国君反常的行为和那女子穿着气度,笑道:“见我做什么,骂我吗?”
他摆摆手,“那就先别放人,叫金绮照顾她,这厮最讨女人喜欢。”
阿信贱兮兮地偷笑,又想起自己地外袍还在那女子的身上,不禁耷拉下来眉毛。薛敖看过来,问他:“阿宁可有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