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怜卿记(37)
作者:催墨浓
屋子里静默得没了声息,他重重拧了眉,迟疑着是否要入内去护卫。
下一刻,六皇子凤筱筱沉闷地唤了他一声。
令宇凝望天边一抹亮白,垂首飞快地进了身后的屋子。
“换下本宫这身行头,将他送出城去。”
芳草惊惶地仰起头,连忙下跪请求,“六皇子殿下,公子……这使不得啊……”
无论公子是何身份,他是家主护着的人,怎么就能轻易发落了。
凤筱筱并不留情面,背过身去径自解开身上的狐裘,“不相干的人给本宫拖出去。”
林知秋这才意识到眼下的情形,摸索着攥住芳草寒凉的手,“芳草是无辜的,求殿下高抬贵手。”
他话未说尽,令宇劈昏了侍从,将人交给了尚在院中徘徊的管事。
取过六皇子搁在屏风上的外衫,他一声不吭地替林知秋更衣。
发髻一样得重新换过。
拔下他发间的簪子后,一直咬着唇缄默的男人终于开口,“求您……将簪子留给我。”
他的双手一直在克制不住地发颤,可见是骇得厉害,却仍按捺着惊恐任由他们摆弄。
令宇只是遵照吩咐行事,不欲为难他,可是六皇子听见他的言语却是转过屏风俯下身子。
相识多年,宋二从未赠过他这些精巧物什。
他夺过那玉簪,端详一番,眸中笑意浅淡,“待你去了都镜府,往后什么荣华得不到,还在乎这破簪子作甚。”
林知秋怔怔地听得耳边“叮”得一声脆响,他一直在苦苦撑着,可就在那一瞬仿若是他的心也跟着碎裂了。
是他太过贪心,明知幸福不会长久地眷顾他,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地疼痛。
眼前的黑暗似乎更浓重了几分,他负了宋小姐在先,又怎配得到出岫小姐的相许之情。
~
六皇子的马车在天光大亮前,悄无声息地出了京城。
行至半道,令宇跃下马车,独自回城北去接应六殿下。车妇得了嘱令,会一路将人送至都镜府。
凤筱筱到底是没有做绝,可回到皇宫还是冷汗涔涔。
金猊殿的宫侍早已侯得迫急,碍着不敢惹动六殿下才没有擅闯。
莺啼在内殿也是万分心焦,他听见各宫主子一早都往长明殿去问安的消息,左等右等却不见殿下回宫。
好不容易盼回来了,殿下却穿戴得素简,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握着茶盏的手都止不住地细颤。
令宇是问不出缘由的,他只好赶紧禀明殿下,替他重新换过宫服梳洗打扮,这才上了宫舆往长明殿赶去。
半道上却叫折回的虞贵君正巧截了住,他见凤筱筱神色异常苍白,一番厉声斥责的言语尽数哽在喉头。
宫舆转道往金猊殿而去。
虞贵君暖着六皇子的手,细声地问,“筱筱,昨夜究竟出了何事?”
“父君,我……”他张了口,又止住,只是不停摇头。
他后知后觉地惶然,宋二若是知晓,定然不会再同他成亲。锦绣节就在眼前,可父君帮不了他,这一回没人能再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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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午时,昭帝的病症已稳了下来,裴出岫得了赦令离宫。
太女殿下主动来问过一回,她只道陛下是心有急火,并未言及中宫的反常。
她记挂着天叁的禀报,同坐车舆进宫的太女要了匹快马,便往城北赶回,径直去了宋宅。
府墙之外,只余天陆一人,天叁追着六皇子车马离去,命他留在此处转告主子详尽的情形。
六皇子亲自登门,天卫认出了那侍卫是昨日夜里探府之人,却是顾及他皇子身份不敢贸然现身。
进屋以后,他们伏在屋檐听得不甚分明。不多时,“六皇子”拢着狐裘,由侍卫搀着坐上马车离去。
门扉敞开,屏风之后似乎还余一人静静立着。
他们思忖一番,唯恐有异,还是分头行动。一人守在府中,一人追索马车。
待到天陆见到那侍卫折返,带走了屋内的男儿,才知马车里带走的才是主子吩咐要看护的林公子。
裴出岫大步进到内院,屋子里早已空无一人。云管事听见动静来到庭院,见到裴大夫同身后影卫是张口结舌。
眼下不是懊悔的时候,她脸色沉静地在屋子内环顾一眼,拾起落到地上碎成两截的玉簪。
掌心猝然刺痛流血,天陆惊诧地呼喊,“主子,您的手……”
裴出岫眼眸不眨地起身,将簪子揣进怀里,“马车是几时离去的?”
天陆凛容,“约莫卯时末。”
“天叁一路上定然留下印迹,你与我一道去追,应该能赶得及。”
第35章
京城郊野有间驿馆, 车妇驻了车、拴了马,问驿官要来了清水与干粮。
车内的男人盲了眼,此处离京城有五十里地,四周尽是荒野草地, 他孤身一人定然是跑不得的。
林知秋接过水囊, 渴得急了却并不饮, 车妇奈何不了他, 便倚着车轼独自啃起干粮。
沿着官道往都镜府,少说要行三个昼夜,待得入夜得先寻间客舍歇息。
天叁沿途留了暗记,悄然赶至驿馆时, 车妇正困得打盹。
驿馆外还拴了好几匹颇上乘的马, 他匿在马车厢后,欲扣响车壁与林公子传信,忽而瞧见几名官兵举着酒囊从馆内大摇大摆地走出来,驿丞打躬作揖地在旁侧笑陪着。
“管爷们上京办差,小的招待不周,吃好喝好。”
又是京城武卫营。
他在暗处并不贸然出声惊扰, 恰逢驿官们抬了几个箱子出来,上头的贴条皆有织造司的印戳。
最后徐徐露面的女子穿得甚是富贵招摇, 驿丞唤她赵员外郎,许是织造司里置办供奉的官员, 不知怎的同武卫营勾连上了。
车妇被动静扰醒, 卸了缰绳, 欲驾车启程。
宫舆宽大, 在狭小驿舍外难以进退,一时不察碰撞了织造司供箱的马车。混乱之中几匹马打着圈, 牵着车室剧烈晃动,林知秋一个扶不稳磕了头肩狠狠跌了出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禾草,他未摔疼,只是身上装扮华贵引得醉醺醺的官兵们陡然哗闹起来。
她们也不急着离去了,眼看这美貌公子身边只带了一个不会武艺的中年车妇,一时间如鬣狗嗅见腥味,玩味地凑近窥随着。
虽是宫舆,可驾车的车妇岂有见过这种阵仗,拦也拦得磕磕绊绊,“此、此乃六皇子殿下的车舆,尔等挟夺贵客是、是不要命了吗?”
“六皇子殿下?”为首那官兵戴着暖帽,一张口直喘着酒气,“六殿下的贵客不在城里,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作甚?”
“放肆!六殿下的事也容得你们过问?”
那车妇还在挣扎,却引得官兵们哄笑不止,“此处仍是武卫营的地界,见到可疑之人,自是该盘查一番,你们说是也不是?”
天叁默默按住了剑,身子绷得极紧。他可以寡敌众,可若带上一个林公子,就保不齐能从此处脱身了。
转眼间,车妇已让武卫营的官兵们捆了手脚丢进后厩草垛里。驿丞哪里敢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得罪这群兵痞,只好领着驿官躲进了馆舍里。
林知秋从禾草里撑起身子,裘袍长发沾了草屑,可哪里掩得住他清丽绝艳的容颜。
在这苍茫荒野之中,比头顶曦光更要眩目。
“小美人儿,今日见了员外郎是天意如此,赵家靠着丞相正是如日中天。你若哄得赵大人欢心,日后便是抬进府侍候也是福气。”
鬣狗为贪兽,群聚而起攻,必欲幼弱者死而尽其肉。
郊野的寒风刮得面颊生疼,可林知秋心下更是骇得沉进冰窟。他是凭着求生的本能不断地朝后瑟缩着,眼前的空茫和耳边的狞笑如阴狱里的恶鬼向他伸来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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