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87)

作者:吴蔚


楚平王虽得善终,却在身后遭到荼毒,史称其人“以乱立,以淫亡,而不免鞭尸之祸”。

楚国大夫申包胥[14]是伍子胥旧日好友,伍子胥因父兄冤案逃离楚国时,申包胥前去相送。伍子胥愤然对好友道:“我必灭楚。”申包胥则回答说:“我必存楚。”吴军攻入郢都时,申包胥已逃入山中,听到伍子胥掘楚平王墓鞭尸一事后,立即派人去见伍子胥,劝诫道:“伍君报仇的手段,实在太过。我听闻,人众者能胜天,天定亦能破人。伍君曾是故平王之臣,亲自拱手称臣,北面侍奉,今日竟至污辱死人,岂不是违背天理到了极点!”

虽对伍子胥报复楚国的行为表示理解,但也觉得“鞭尸”有些过激,希望伍子胥有所收敛。

伍子胥告诉来人道:“为我谢谢申包胥,就说我日暮途远,太阳将要落山,但路途还很遥远,所以才要倒行逆施。”

又特意将俘获的楚平王二女褫去衣衫,械置于军中,作为军士奸淫娱乐的工具,极尽侮辱之能事。二位公主受不了此等非人的折磨,很快悲惨地死去。

申包胥见伍子胥不肯悔改,遂决意完成昔日“存楚”的誓言,道:“即使我被坚执锐,赴强敌而死,也不过是死在吴军手中的一员卒子,不若奔诸侯求助。”

天下局势,只有秦国、晋国有能力帮助楚国复国。然晋、楚争霸多年,吴国亦是受晋国扶持,专门用来牵制楚国,向晋国求助,必然徒劳无功。而秦、楚两国曾联姻结盟,比较起来,秦国显然是最佳选择。

于是申包胥上峭山,赴深溪,游川水,犯津关,躐蒙笼,蹶沙石,跋山涉水,历尽艰辛,终于抵达秦国,请求秦哀公出兵援救楚国。

秦哀公是楚昭王生母孟嬴之兄长,却厌恶楚平王夺儿媳为妻一事,又“素沉湎,不恤国事”,不愿意平白无故涉入这趟浑水,不肯答应。申包胥便站在秦庭中,昼夜痛哭,七天七夜哀声不绝。

他的忠诚与坚毅深深打动了秦哀公君臣。秦哀公惊叹道:“楚虽无道,有贤臣如是,吴犹欲灭之。寡人无臣若斯者,其亡无日矣。”命大将子蒲、子虎率五百乘战车,前往楚国救援,并亲自赋《无衣》[15]之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修我甲兵,与子偕行。秦军与残余楚军联兵后,一道南下。

而楚昭王弃国出逃后,先逃到云梦,再逃到郧国。郧公之弟担心楚昭王给郧国招来祸事,企图谋杀楚昭王,将其首级献给吴王阖闾。楚昭王仓促逃走,流亡到随国。

随国收留楚昭王后,吴王阖闾命随国交出楚昭王。随国徘徊不定,便以占卜决事,占卜结果有利于楚昭王,随国遂拒绝了吴王阖闾的要求。

秦国同意出兵援救楚国后,吴军主帅孙武审时度势,认为秦楚联合对吴军不利,便劝吴王阖闾以退为进,与秦通好。但吴王阖闾因楚昭王未获,不肯听从,决意亲率孙武、伍子胥攻打随国,又分派大夫伯嚭迎击秦军,命弟弟夫概接战楚军残部。

恰在此时,又传来越王允常趁吴国空虚,率军伐吴的消息。

吴王阖闾倾举国之力伐楚,伍子胥、伯嚭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二人均与楚国有血亲大仇,尤其是伍子胥个性刚烈,非报父兄之仇不可。然吴军精锐尽出,吴国国内空虚,便给了越国极好的机会。

越国大夫文种道:“吴、越二邦,同气共俗地户之位,非吴则越。两国民风习俗相同,地理位置又紧密相连,欲向外扩张,必势不两立。之前吴国因受晋国扶持,与申公巫臣有约在先,遂全力攻楚,而今楚国已破,吴王阖闾掉头必来攻越。以吴军今日之锋芒,怕是越国难以匹敌,不如先下手为强。”

大夫范蠡也赞同此言,道:“吴王阖闾派伍子胥构建姑苏城时,特设蛇门,寓意东并越国,足见阖闾已有灭越之心。”

力劝越王允常先发兵攻打吴国,即便不能攻取姑苏,也能占其疆土,掠其子民,削弱吴国力量。

越王允常遂以大夫舌庸[16]及文种为将,以范蠡为先锋,亲自引兵伐吴。

此次越军伐吴,是越国历史上第一次自卫反击战争,越人闻讯,无不欢欣鼓舞。

留守吴国的太子波仓促派兵迎战,竟一败再败,越军水师深入吴国腹地,进逼吴国都城姑苏。

这一日,范蠡正在座船上与部下筹划军事,忽有军士来禀报,称有一男一女求见,男子自称渔父,女子名叫月女。范蠡既惊且喜,忙出舱来迎,果见岸边站着数人,领先的一男一女,正是几年未见的计然与月女。

范蠡跳下船,笑道:“你二位怎么来了?”又道:“好几年不见,月女长高了,也长大了。”

月女也笑道:“范蠡君留起了胡髯,倒真像个将军的样子。”

范蠡还欲引二人上船,计然摆手道:“范蠡君军务在身,我们不便多扰。今日冒昧求见,实是越军封锁了江面,我的座船不得通过,还想请范蠡君行个方便。”

范蠡道:“渔父是要去吴国吗?”

计然点点头,道:“若在平常,遇到两国交战,我自会偕月女远远避开,可而今我有急事,须得立即赶赴姑苏。”

范蠡遂不再多问,招来心腹卫士,命他持自己印信,引计然座船通关,又道:“老朋友难得相见,二位还是到我船上坐上一坐,等渔父座船开过来,再走不迟。”

计然微一沉吟,点头道:“也好。”吩咐了侍从几句,便与月女随范蠡上船。

范蠡问道:“这些年,月女过得可还好?”又笑道:“我这是白问,看月女的气色便知道了。”

月女笑道:“其实这几年我和计然哥哥一直在吴越一带漫游,本来也想抽空去越都探望范蠡君,可每次到了风景绝美之地,就实在懒得动了。”

范蠡笑道:“月女哪里是懒得动,分明是你跳出红尘,重新恢复本性,不愿意再理会我等凡夫俗子了。”

月女哈哈笑道:“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又问道:“范君可有见过陈音?”

范蠡点了点头,道:“陈音逃离吴国后,便来了会稽,而后一直待在那里,每日花天酒地,跟从前一样。我曾多次请他出山,到军中任职,教习越军射术,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

忽有军士进来,附到范蠡耳边,低语了几句。范蠡微微颔首,命军士退出,问道:“渔父一定要在这时候赴吴都吗?若不是十万紧急之事,不如先暂时避一避,以免两军交战,有所误伤。”言外之意,前面很快将有战事发生。

范蠡道:“虽不是十万火急之事,但我弟子明离离奇失踪,我须得立即赶回姑苏处理。”

范蠡奇道:“就是故市吏被离的孙子明离吗?他果然一直跟在渔父身边。”

月女道:“明离年纪虽小,却是能干得很,而今已开始主事,替计然哥哥掌管姑苏所有的产业呢。”

范蠡道:“原来如此。”又问道:“那么明离失踪一事,又是怎么回事?”

计然道:“具体情形我还不清楚。但明离失踪,刚好是发生在吴市市吏见离被杀之后。”

第一任吴王寿梦执政时,任命离氏为世袭市吏,代代相传,均无例外。到吴王僚时,市吏被离遇害,因其子早已过世,按理该其孙明离即位,但明离当时才十岁,年纪太小,遂由被离之侄要离即位。要离行刺太子庆忌成功后,自杀身亡,其子禽离亦已被吴王阖闾杀死,这一系便再无继任者。吴王阖闾无意擅改祖制,便寻来要离远房亲眷阿见,命他改名见离,继任吴市市吏之职。

就在不久前,见离莫名被杀于吴市鼓楼中,情形与当日被离被杀颇为类似,只不过被离死处目下称为子市鼓楼,而见离则是死于新市集吴市鼓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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