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36)

作者:吴蔚


掩余道:“正是此意。”

计然当即摇头道:“这件事,我办不到。不是我不肯替公子去办,而是办不到。姑且不说邢大夫手中到底有没有尊祖手书,就算有,他也会矢口否认。若他坚持说根本没有手书一事,我就算摆出晋国公子的架子,也没什么用,邢大夫不能为了奉迎我,去变出本来就没有的手书。”

这番话颇绕,掩余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冷笑道:“渔父口舌好生厉害。”

计然道:“我不知道公子为何一定要得到尊祖手书。不过公子做的这些事,尊兄吴王知道吗?”

掩余道:“渔父是在拿我王兄威胁我吗?”

计然道:“计然不敢。我只是觉得公子绑架月女,以月女为质来要挟我,这件事做得有些太明目张胆。换作是我,一定有所担心。”

掩余笑道:“渔父是晋国公子,却在我吴国掺和手书一事,宣扬开去,我王兄一定会杀你,晋国也不会认你,我有什么可担心的?何况渔父最在意的女人在我手中,我有把握,无论我提什么要求,渔父都会乖乖去做。”

又道:“昨日在太子宫,我亲眼见到渔父望着月女的眼神,渔父很爱她,是不是?虽然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少了成熟女人的风韵,但毕竟明媚天真,自有一番味道,又身怀绝技,换作是我,也会动心的。”

计然见对方笑得淫邪,知其心意,只好道:“我答应公子,会去找邢平,尽力一试。”

掩余笑道:“这才像话。”又道:“只要渔父取来手书,我保证放回月女,不会少她一根头发。而且自此礼遇渔父,绝不会泄露你的身份。”

计然点了点头,道:“那我们一言为定。”又道:“我还要问公子一件事,是你派人杀了五湖公吗?”

掩余道:“五湖公?是王兄去吃鱼的五湖酒肆的主人吗?”随即不屑地道:“我公子掩余有多少大事要办,哪里顾得上一个五湖老翁?”

计然道:“当真不是公子所为?”

掩余笑道:“我连手下武士误杀邢野一事都没有否认,杀个把渔翁,有什么好抵赖的?五湖公一事,跟我无干。”

忽听到门外侍从道:“二公子正在招待贵客,三公子不能进去。三公子……”

话音未落,便有人大力推门进来,却是掩余亲弟公子烛庸到了。

烛庸大笑道:“好消息,大好的消息!王兄已决定征伐楚国,我和二哥是新任的主帅……”忽一眼看到堂中的计然,笑声戛然而止,问道:“他是谁?”

掩余忙道:“这位渔父,是菱湖渔场主人,我们偶尔相识,觉得甚为投缘,我遂邀他来别墅做客。”又追问道:“王兄当真命你我担任主帅出征吗?”

烛庸点头道:“三军由二哥、我与太子庆忌分领,这次可终于有机会了。”

掩余大喜过望,连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狂喜之下,声音都有些发颤。忽觉得不该在外人面前失态,遂咳嗽了一声,收敛笑容,强作镇定。但双手绞在一起,颤抖不止,显见内心激动之极。

烛庸又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二哥怎么还有心思来南山别墅闲居?快跟我回宫见王兄去。”

掩余遂举手道:“今日与渔父一番交谈,掩余甚有收获。目下我得赶回城中,我们改日再聊,如何?”

计然道:“甚好。”

掩余走出几步,又回头叮嘱道:“请渔父不要误了约定,以免有失。”计然道:“公子放心。”

离开南山别墅,计然便径直回来渔场。侍从念辞正到处寻找主人,一见计然回来,便上前禀报道:“出事了!专诸前去行刺公子光,被人当场捉了。”

计然大惊失色,忙问道:“范蠡怎么样?”念辞道:“范君刚刚回来,他人没事。”计然闻言,忙赶来堂中。

范蠡正坐在窗下饮水歇息,见计然进来,忙起身相迎,道:“侍从将专诸之事告知渔父了吗?”

计然点了点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蠡便大致说了经过——

一大早,负责监视专诸的侍从阿巴来报,称专诸在酒肆中磨刀霍霍,又准备出门,范蠡担心出事,便亲自赶去。他知道专诸怀疑是公子光派人杀了五湖公,便预备当面转述孙武之言,好打消专诸对公子光的怀疑。

范蠡人到时,专诸已动身上路。监视者阿巴等人因未得指令,未加拦阻。范蠡听说专诸不是往王城方向而去,也好奇对方到底要做什么,便没有追赶,只暗中尾随,结果发现专诸来了阳山。

计然闻言大诧,问道:“专诸到阳山做什么?”

范蠡道:“渔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专诸是去拜访楚王孙胜。”

专诸满面杀气,携刀出门,必是为五湖公被杀一事,但他为何要到阳山拜访楚国王孙熊胜呢?是为了询问相关经过吗?吴王僚遇刺当日,王孙胜人在五湖酒肆不假,专诸虽被人打晕在后院,但事后亦从月女等人口中得知酒肆详细情形,又何须多此一举,去找王孙胜?

范蠡道:“我也想不透这一点,始终觉得专诸没有拜访王孙胜的理由,所以当时我认为专诸是去行刺王孙胜或是伍子胥的,或许他认为这二人该对五湖公的死负责。”

范蠡思及此种可能后,本待立即上前阻止专诸,但这时他又意外看到一个人,也躲在一旁,在暗中窥测专诸,遂隐忍不发,想弄清楚事情经过再说。这时候,伍子胥出来,亲自将专诸迎了进去。

计然道:“范君认得伍子胥?我只听过此人名字,从未见过。”

范蠡摇头道:“我不认得他,但听过‘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1]的故事。出迎的男子三十岁左右,却是满头白发,不是伍子胥是谁?”

计然听说伍子胥出门亲迎专诸,愈发奇怪,道:“他二人认识吗?我记得月女说过,孙武时时到五湖酒肆,与五湖公、专诸相熟,但伍子胥却从未去过。二月十六,孙武预备在五湖酒肆宴请王孙胜和伍子胥,因为是第一次,所以还特意拜托月女先去占座。”

范蠡道:“渔父还记得吴王遇刺次日,专毅说专诸一大早被人叫走一事吗?我猜叫走专诸的人,就是伍子胥。”

伍子胥从王孙胜及孙武口中得知吴王僚遇刺一事后,大惊失色,料想公子光必成为首要怀疑对象。他既已是公子光心腹,当然要设法扭转局势,唯一的办法就是查明真相,揪出真正的刺客主谋。他从孙武、陈音及王孙胜等人口中了解了经过情形后,犹嫌不足,便派人寻来专诸,详加盘问,显然是不愿意放过蛛丝马迹。

计然听了范蠡分析,点头道:“不错,极可能是这样。”

或许正因为伍子胥盘问得太过急切,专诸看出伍氏是公子光心腹,又怀疑伍子胥一再打听酒肆情形,是别有所图。五湖公遇害恰好发生在吴王僚遇刺后次日,相关因素太多,常人很容易将二者联系起来,专诸应该也会这样想。他既先入为主地认为公子光主导了行刺吴王僚事件,便也认为是公子光派人杀了五湖公,所以计然当面告知公子光可疑时,他根本不感到惊讶。

计然又沉吟道:“那么专诸今日为何又要携刀去阳山找伍子胥?莫非他是怕误杀好人,要当面向伍子胥确认?”

范蠡道:“我也这么想过。料想伍子胥绝不会承认公子光涉入其中,专诸必定拔出兵器要挟,里面要闹个天翻地覆。不想不一会儿,专诸人出来了,不但出来,还是伍子胥亲自送出。”

计然虽然早知专诸只是去了一趟阳山,随后又赶去王城行刺公子光,最终失手被擒,闻言仍是一怔,道:“竟然是这样。”

范蠡摇头道:“奇怪的还在后头呢。渔父可还记得月女说在阳山见到了一个灰衣怪人?”

计然道:“记得。吴王僚遇刺当日,那灰衣男子也在五湖酒肆出现过,还救了吴王僚一命。”
上一篇:红楼梦魇 下一篇:大明1805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