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21)

作者:吴蔚


又引计然和月女来到村民家求宿。桃花村民风淳朴,村民很爽快地接纳了客人,还连连为房屋太过简陋而道歉。

次日一早,计然出屋时,月女早已等在院中。计然见她眼睛红肿,忙问道:“月女一夜没睡吗?”

月女摇头道:“睡不着。”

计然道:“你该不会在这里站了一夜吧?”

月女摇了摇头,道:“我跟大婶同床,虽难以入睡,可也不敢随意翻身,生怕惊扰了她。早上等她起来后,这才起身。”

刚好专毅提鱼到来,三人坐在院中吃了炙鱼,一起去找村民打听情形。问了几户人家,都说除了太子庆忌一行外,没有见过陌生人。

刚问到第五户人家时,专诸赶了过来,一把揪住专毅胸口,怒道:“我昨晚跟你说什么来着,叫你不要再管这件事!”

专毅畏惧父亲,不敢回应。专诸又道:“你马上给我滚回棠邑[5]老家,陪你娘亲去。”

月女上前劝道:“专诸君,专毅只是好心,想捉到凶手,为五湖公报仇。”

专诸冷笑道:“月女怎么也多管起闲事来了?这不是你一个小女孩该管的事。”又指着计然道:“他们两个年纪小,你堂堂成年男子,也这般不懂事吗?尽跟着瞎胡闹。”

计然遂上前握住月女的手,道:“我们走吧。”月女道:“可是……”

计然道:“这确实不是我们该管的事。”牵了月女出来。

御者及侍从尚候在村外,计然扶月女上车,命道:“回渔场。”

到了菱湖渔场,刚好在门前遇到范蠡。范蠡见到计然、月女二人,亦是惊讶万状,问道:“你们二位如何会来这里?”

侍从鱼亭道:“这位就是渔父,是渔场的主人,如何来不得?”

范蠡大吃一惊,道:“你就是渔父吗?范蠡竟是有眼不识泰山。”

计然道:“范君何须客气。我很久不来吴国,竟不知渔场中藏龙卧虎,有你这等能人。让你栖身在这小小渔场,实在太委屈了。”

范蠡见月女神色不豫,问道:“月女怎么了?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欢。”

月女不答,只是摇了摇头。

计然叹道:“前日范蠡君离开五湖酒肆后,又发生了很多事。进去再说吧。”

三人入堂坐下,月女仍是一言不发,计然便大致说了这几日之事,只略去邢平一节。

范蠡道:“那日在五湖酒肆得计君好意提醒后,我便自后门离开了。想不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吴王僚遇刺,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月女撇嘴道:“吴王僚遇刺确实是大事,人人都要去追查行刺的幕后主使,现下也没人再管五湖公的案子了。等司寇署忙完吴王的案子,腾出手来,凶手早逃之夭夭了。”

范蠡道:“原来月女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

计然道:“谁说没人管五湖公的案子,不是还有我们吗?”

月女闻言喜道:“现在没有了专毅,计然哥哥还愿意继续追查凶手吗?”

计然点了点头,道:“专诸当面令月女难堪,我非管到底不可。”

范蠡忙道:“范蠡不才,也愿意出些微薄之力。”

月女欣然道:“范君也肯帮忙,实在太好了。”

计然之前与范蠡有过交谈,对其印象极佳,也知道对方是个有才干的男子,遂道:“能得范君襄助,再好不过。从今日起,你我朋友论交,我属下车马,任你调遣。”又道:“范君叫我渔父便可。”

范蠡道:“多谢渔父信得过我。既然月女与渔父要查吴王僚遇刺案,五湖公一案,便交给我吧。”

计然道:“甚好。”又告道:“五湖公被杀一案,专诸一定知道些什么。他身为五湖公弟子,不报杀师大仇倒也罢了,还对爱子发火,将其逐回家乡,行为实在太过反常。”

月女忙问道:“计然哥哥是说,专诸可能知道是谁杀了五湖公?”计然道:“正是此意。”

月女道:“既然如此,专诸为何不将实情告诉季子呢?季子是天下公认的圣人,又官任大司寇,断然不会徇私枉法。”

计然道:“或许是季札跟专诸说过要缓查五湖公一案,专诸觉得司寇署不会尽心尽力,告诉季札也是白搭。”

范蠡道:“但就算吴王遇刺案是重中之重,专诸将线索及怀疑对象告诉季札,他不会不派人查。”

计然道:“或许凶手来头太大,专诸有所顾虑,担心即便是季札那样的圣人,也可能庇护对方。”

范蠡恍然有所醒悟,道:“所以专诸才担心儿子私下调查会招致危险,找借口将专毅送回了家乡。”

计然点了点头,道:“但以我观察来看,专诸这个人绝不是懦弱之人。”

范蠡道:“我明白了,渔父认为专诸可能会独自去为五湖公报仇,我只需暗中监视他的动静,便能按图索骥,查到凶手。”

计然笑道:“有范君来主持这件事,我可以完全放心了。”

当即叫进来心腹侍从阿巴,为他引见范蠡,命他听范蠡号令。范蠡也不推辞,吩咐了一番,阿巴应命去了。

月女道:“这么说,五湖公一案已经算是有了眉目。那么,吴王僚遇刺案,该怎么办才好?”

计然道:“月女忙了几天了,今日先大吃大喝一天,好好休息。明日再来想办法,如何?”又道:“这处渔场颇大,而且还有荷塘,很好玩,我派人带你去游湖。”

月女虽然意兴阑珊,但也确实感觉疲累,便答应了,又问道:“计然哥哥不陪我去吗?”

计然道:“我也想去,不过我还有事要同范蠡君商议。你先自己去玩,玩得累了再回来,我陪你吃饭,好不好?”一再软语相哄,终于送走了月女。

范蠡瞧在眼中,问道:“渔父与月女相识不久,却如此宠爱她,是因为怜悯她的身世吗?”

计然叹了口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范蠡又好奇问道:“月女当真身怀绝世武功吗?”

计然道:“也许在她自己看来,那不叫武功,不过是日常跟白猿嬉戏的招式罢了。”

范蠡摇头道:“当真是奇人奇事。”又问道:“渔父不让我亲自去监视专诸,可是有什么事要同我商议?”

计然道:“范君认为吴王僚遇刺这件事,幕后主使是谁?”

范蠡一怔,反问道:“难道不是楚国吗?”似是认为楚国派遣刺客刺杀吴王僚是顺理成章之事。

计然闻言颇为意外,随即笑了一下。

范蠡问道:“渔父何以发笑?”计然道:“你是楚人,认为是自己母国派遣了刺客。孙武是齐人,也认为是齐人谋划了行刺吴王僚一事。”

范蠡闻言也笑道:“也许都是因为心中仍挂念自己母国。而今吴国强大,楚国和齐国虽是大国,对其也是畏惧有加。”

又道:“我之所以认为是楚人所为,是因为我留意到最近橱溪城舟船开始频繁调动,应该是有伐楚之意,只不过……”橱溪城即为吴国造船之所。

计然道:“只不过吴王僚不愿意再用公子光担任主帅,可又一时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所以暂时搁置了下来。”

范蠡道:“正是。”

或许楚国派在吴地的眼线,也留意到吴国舟师不寻常的调动,意识到吴军将要伐楚。楚国鉴于楚军接连败于吴公子光之手,料想难以对敌,遂想出了行刺吴王僚的法子,虽然难免会加深两国仇怨,但一旦事成,确实可以有效解决楚国的燃眉之急。

范蠡问道:“渔父以为呢?”

计然道:“我原先觉得楚国新君年幼,国内局势动荡,应该无暇他顾,但后来在市集遇到一个不该在吴国出现的人,便开始疑心楚国卷入其中。而今听了范君一番高论,愈发认为楚国嫌疑重大。但孙武是个精细之人,不会平白无故地认为可能是齐人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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