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出书版)(20)
作者:吴蔚
专毅点点头,道:“我早上来看过师公,他老人家气色还行。”
计然道:“你可有将昨日发生之事告知五湖公?”
专毅摇头道:“没有。爹爹说师公心情不好,酒肆那件事只会让他更烦心,不如先瞒着,日后再告诉他不迟。昨日爹爹也将这番话拜托过村民。”
月女道:“但今日太子庆忌来过桃花村,也不知道太子来找过五湖公没有。就算太子没来,他引军入村,动静不小,怕是五湖公也知道外间发生了大事。”
计然道:“太子庆忌应该没有来过。”
到五湖公住所,须经过桃林。太子庆忌出行,必定前呼后拥,那么多人涌进桃林,不但会留下大片凌乱的脚印,还会碰掉许多桃枝、桃花,但目下桃林甚为齐整,且脚印不多。
专毅也道:“太子肯定没有来过这里,他入村只是为寻找目击证人,太子早知道师公昨日不在酒肆,又何须白跑一趟?”转头看了五湖公尸首一眼,道:“但我实在想不明白什么人要害师公性命。”
计然问道:“五湖公可曾与人结怨?”
专毅道:“没有。师公从来没有离开过桃花村,哪里会跟外人结怨?桃花村里,村民世代打鱼为生,生活清苦,自从五湖酒肆声名远扬,师公以高价收购村民打的鱼及所酿桃花酒,村民们生活好了许多许多,村里人人都感激他呢。”
忽想到一事,又道:“也不是人人都感激师公。村里长者樊翁就看师公不顺眼,前晚他还说过,师公带坏了桃花村世代相传的风气,怕是不得善终。”越想越觉得樊翁是凶手,转身便要去樊家寻其对质。
计然道:“等一等!”又问道,“樊翁多大年纪?”
专毅道:“怎么也得有七八十岁了吧。”
计然摇头道:“凶手不是樊翁。五湖公胸口一刀正中要害,且深入肺腑,是孔武有力者所为。樊翁哪有此等气力?”
月女一直抽泣不停,忽插口道:“樊翁可有儿子?”
专毅摇头道:“樊翁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嗣。”又道:“除了樊翁外,我再也想不到旁人与师公还有嫌疑了。”
计然问道:“大司寇还在五湖酒肆吗?”
专毅道:“还在。爹爹刚回来了。大司寇正在酒肆向他问话。”
计然道:“那好,你先回酒肆,告诉大司寇,说桃花村出了命案,请他派人来处置。我和月女会暂时守在这里。”
专毅应了一声,走出几步,又回过身来,不解地道:“月女跟师公只是相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月女哭道:“我……”
计然忙道:“快去吧,夜长梦多,万一大司寇一行走了,可就麻烦了。”
专毅也觉得有理,遂点了点头,疾步去了。
等专毅脚步声走远,计然才道:“月女如此悲痛,并不是你跟五湖公感情深厚,而是你觉得你自己对五湖公之死负有责任。若不是那晚你纵走望月鱼,五湖公人应该在酒肆中,不会遭此毒手,是也不是?”
月女哭道:“我的心思,计然哥哥怎么都懂?”
计然道:“可月女有没想过,吴王僚早定下昨日要去五湖酒肆吃鱼,甚至不惜派人事先封锁路口。也就是说,昨日行刺吴王僚之事必定会发生。五湖公受此刺激,即便没有望月鱼之事,今日也依然会待在家中。”
月女道:“那只是有可能,五湖公也有可能去了酒肆呀。”
计然无言以对,呆了半晌,才道:“我告诉你,世间万事万物,发生与存在,原因与结果,总有它的道理。我们所能做的,只是顺其自然。”
月女听了这话,深为震撼,反复回味,只觉得深奥无穷,她的情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过了一刻工夫,外面火光闪烁,却是大司寇季札亲自引人到了。也有村民听到动静,赶来察看究竟。最先抢进门的却是专诸,他直奔到五湖公尸首旁跪下,不见悲恸之情,只那么呆呆望着,眼神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吏卒举火环立四周,堂中瞬时亮如白昼。季札亲自扶起专诸,这才命有检查外伤经验的吏卒上前检视五湖公伤口。
那吏卒比画一阵,起身禀告道:“五湖公是被利器刺死,伤口平整,宽不过一寸,凶器应该是柄短剑,而且锋锐之极。凶手强壮有力,一剑刺中要害,直入肺腑,五湖公应该立时毙命,连出声喊叫的机会都没有。”
季札点了点头,又问了计然、月女发现尸首的经过,便将专诸一人叫到院外问话。
计然道:“这里没我们事了,我们先出去吧,到外面桃林中走一走,也许会好受些。”
月女闻言,便与计然来到林中,寻了最偏僻之处,倚树而坐,抬起头来,却是阴翳满天,不见星星与月亮。
二人都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月女才幽幽道:“如果十五那晚空中无月,望月鱼出水望月时,会不会也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计然听了,只觉得心中如蚁啮一般,一点一点地作痛。她本是个红尘之外的女子,无忧无虑,冰清玉洁,不染一丝尘埃,却意外卷入诸多稀奇古怪之事,而今既置身其中,亦已是不能自拔。
忽听到专毅在林中叫道:“月女,月女,你在这里吗?”
月女应了一声,立即起身,迎过去问道:“是不是又出了事?”
专毅道:“没有。大司寇已命爹爹设法将师公安葬,带着人走了。爹爹说明日到市集买口棺材,再办后事。”又道:“但我适才听到大司寇跟爹爹交谈,说是要先查吴王遇刺的案子,因为吴王下了命令,务必捉到幕后主使,因而师公的案子得缓上一缓。”
月女道:“那专诸怎么说?”
专毅道:“爹爹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说表示理解。”又道:“大司寇可以等,我可不能等,我不能让杀人凶手跑了。我跟爹爹说,想自己调查师公被杀一案,可爹爹居然厉声斥责我胡闹,还说这是司寇署该管的事。”
计然插口道:“尊父是为你好。他大概猜到五湖公被杀一案不简单,怕你因为私自调查而身陷险境。”
专毅坚决地道:“我不怕,只要能为师公报仇,我什么都不怕。”
计然不及阻止,月女已经脱口说了出来,道:“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专毅喜出望外,道:“月女肯帮我吗?”
月女点点头,道:“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杀死五湖公的凶手。计然哥哥也会帮忙的,对不对?”
计然只得道:“对。”
专毅道:“实在太好了。对了,有许多人都说月女救了太子庆忌。庆忌是我吴国第一勇士,月女竟能救得他性命,想来你身手极其了得。认识月女这么久,我竟是不知你身怀绝世武功。”
月女笑道:“哪有什么绝世武功!不过是日常跟小白嬉戏玩耍的招式罢了,我从来都打不过小白的。”
专毅听了半信半疑,道:“月女的功夫,当真是跟那只白猿学的吗?”
月女道:“是啊,不然还能有谁?”又问道,“五湖公的案子,你打算如何着手?”
专毅道:“我打算先去找樊翁,问他为什么要说师公不得善终。”
计然道:“不必白跑一趟,樊翁跟五湖公被杀,决然无关,他只不过不满五湖公将商业气息带进了桃花村。”
专毅也知不会是樊翁杀人,闻言便就此作罢,道:“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
计然沉吟道:“五湖公住处在山脚下,是桃花村的最里处。凶手赶去那里杀人,要经过多户人家。昨日五湖酒肆发生了大事,今日太子庆忌还带兵来过村里,村民应该都不会出门,也会格外留意外面的动静,或许有人看到了凶手模样。明日一早,我们挨家挨户去访村民,看有没有谁看到过陌生人。”
专毅细细一想,果然这才是最好的线索,连连拍手,道:“好,好,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