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22)

作者:云雨无凭


丹珠哽咽着,小声地回答道:“是,少爷。”

贡嘎甲央把丹珠抱上了床,这一夜,他变得那样粗鲁又暴戾,他亲吻他唇上的伤口,对他做了一些畜生不如的事;丹珠挨了两次耳光,鲜红的血痕流出了他的嘴角,可到后来,他还是抱住了男人的脖子,吻在他的唇上,说:“我爱少爷,不会记恨少爷的。”

天一亮,贡布就带着卫兵来了,贡嘎甲央拿着千里镜站在窗边,望向原野上通透明净的深春的晨光,他不再看丹珠一眼,这时候,白玛端着盘子来送早茶,她见到了押送着丹珠的贡布,也见到了被押送的丹珠。

丹珠不留下一个眼神,他的肩膀擦过白玛,走向了远处,白玛看向贡布的眼睛,他们皆对丹珠充满了同情和惋惜,可事情到了这种境况,也不再有敢替丹珠求一句情的人了。

早茶不曾用过,贡嘎甲央就在卧室里脱掉了白玛的衣服,可是后来,什么也没发生,姑娘抱着衣服瑟缩在角落里,贡嘎甲央将桌子上的托盘和茶杯弄得满地都是,他咬着牙,命令道:“白玛,穿好衣服下去吧。”

“少爷,您不想要了吗?”

“我让你下去,”贡嘎甲央转过头来,凌厉冰冷的目光令白玛颤抖,白玛紧张地穿着小衣,贡嘎甲央说,“你不要心疼他,这是他应得的。”

“是,少爷,白玛不会心疼。”

“你不准去地牢里看他。”

“是,少爷,不会去看的。”

“白玛,倘若他日行刑,你不许为丹珠哭泣,不许求情,不许大吵大闹。”

“是,少爷,”白玛跪下去了,她系着扣子,说,“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的,少爷严明公正,丹珠犯了错,自然要受罚,白玛是少爷的侍女,一切都听少爷的。”

白玛的眼泪珠,掉在了地毯上。

TBC.

第二十四章 败露-03

地牢才是整个官寨的根基,这里关着曾经有地位的贵族叛徒,也关着说了错话的婢女、做了错事的奴仆,阳光从狭小的窗向内生长,丹珠睁开了眼睛,他知道,天又亮了。

丹珠坐在墙角的青稞杆上,他等不来洁净的饮水,也等不来温热的饭食,每天依靠干涩到难以下咽的糠饼冲击,喝盛在旧木桶里的泥水,他躲不开昼伏夜出的那几只属于地牢的老鼠,它们精瘦而生猛,总是在饿着肚子的时候前来,用牙齿撕扯丹珠破烂的衣角。

丹珠握着木制的牢门,和清早查铺的卫兵说话,他有气无力地问他:“你知道……甲央少爷会怎么处置我吗?”

“我不知道。”

卫兵怎么会将一介落魄的奴仆放在眼里,在这地方,哪怕是曾经威武率兵的头人,也要听从他们的差遣、承受他们的责骂,丹珠舔了舔干燥的唇角,恳求道:“老爷,老爷,我求您帮我打听打听,我想知道我的阿妈还好不好,求求您了。”

“想什么呢你?”卫兵不屑地笑了,他说道,“三少爷吩咐过了,对你要严加看管,也不准许别人来探望,还想着你的阿妈?你不如好好琢磨琢磨自己会怎么死吧。”

丹珠用神情挽留,卫兵却无情地走向了廊道的另一端,丹珠滑下去,坐在了墙边,他试图咀嚼昨日吃剩下的糠饼,他却在咀嚼着食物的时候想要放弃生命,他知道,于贡嘎甲央,他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的。

“少爷,”丹珠说,“少爷,丹珠想念您啊,少爷。”

眼泪流淌下去,渗透进了皲裂的脸颊,丹珠把眼泪抹干,却在狠狠呼吸的时候被干噎的糠饼呛得几乎喘不过气,房梁上的老鼠们又在唱歌了,夏天快到来,它们更有活力了。

丹珠喝了一口飘着干草叶的脏水,他再次向外边张望,却看不到任何人,他只好坐在地上,用怀念和肖想消磨日子,他看着投射在地面上阳光,想象自己在草场上奔跑,他想象着曾经与贡嘎甲央承诺过的一切,那时候,他告诉他——他们将在夏日的山坡上云雨,看月亮、看星星。

丹珠不责怪贡嘎甲央,也无法恨他,他知道的,在那样的情境下,他们彼此都没有第二种选择,更何况,他对贡嘎甲央是一厢情愿的,就像德吉那样,就像许多曾经落魄的侍女一样,就像草原上追随着勇士的风儿一样。

犯人的惨叫回响在整座地牢的上空,丹珠知道地牢的头顶就是堂皇的官寨,他知道,在那里有颂岗土司、夫人、小姐们、少爷们,更加重要的是,那儿有贡嘎甲央,他没了丹珠,仍然能过富贵无忧的日子。

您不会痛苦吧?也不会想念我吧,少爷?

丹珠想着,用双手捧住了脸颊和眼睛,他唯一能感光的眼睛酸了,另一只眼睛没了眼罩的遮蔽,只是一个在阳光下毫不美观的饰物,他为敬爱的阿妈祈祷,希望犯了事的自己不要连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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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玛穿着洗得发白的朴素衣裙,推门进来,她为正在读书的贡嘎甲央呈上方才出锅的肉羹,又将酥脆的面饼掐成小块,她还为他倒了醇香的酥油茶,说:“少爷,念书累了,吃些点心吧。”

贡嘎甲央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了,他注视着谨慎的白玛,问道:“知不知道……丹珠在牢里有什么消息?”

“少爷,白玛不知道,牢里的事,我不会随意过问的。”

“贡布没有告诉你?”

“少爷,没有,”白玛把汤匙放进了盛着热腾腾的肉羹的碗里,她说,“贡布不会轻易告诉我这些的,我也不会问他的,少爷说不准去探望,我也不曾去探望过他,只是听说……听说……”

白玛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贡嘎甲央轻蹙起了眉头,问道:“听说什么?”

“都说丹珠的阿妈很担心他,每天以泪洗面,她在磨坊里上工,最近……过得挺不好的。”

“还有呢?”

“没有别的,少爷,官寨就是这样的,哪怕是一个很熟悉的人突然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少爷,您从小长到大,应该知道,官寨就是这样的。”

“谁说我要他死了?”贡嘎甲央继续翻着书,他今天没有梳洗,也不曾去厅堂里用饭,他穿着睡袍待在卧室里,不去给父母问安,更不见客,他清了清喉咙,说道,“我还没说过该怎么罚他。”

“少爷,您这已经是在罚他了,那地牢里边不干净,不知道有多少犯人,连行刑的日子都等不到,就死在那里头了。”

白玛又说:“少爷,并非白玛多嘴,只是……您多想想您和丹珠的曾经吧,他的心里全都是您,我不相信他爱着诺布,我只知道,昭尼土司带着拉姆小姐来的那天,丹珠哭了,他为您哭了,我是女子,我也有钟情的人,我知道您这次这么做,他是多么伤心的。”

“白玛,你不要训我,”贡嘎甲央想要发怒,却心脏生疼,怒不起来,于是,他只好合上了书,喝了一口热腾腾的茶,说,“你应该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做主子的能留他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少爷,那就请求您再仁慈一些吧。”

白玛将肉羹喂到了贡嘎甲央的嘴边,冷静地劝他,却还是掉了眼泪,她梨花带雨,红着鼻头和眼眶,说:“您请吃吧,少爷,您这几天都瘦了,该用一些饭了。”

“白玛,知不知道……地牢里的人都吃些什么?”

“我听祖母说过,地牢里的犯人,吃的有糠和干草做成的饼子,咽不下去,喉咙和嘴巴里头,都被割烂了,”白玛终于忍耐够了,她无所谓替丹珠求情会不会被怪罪了,她说,“少爷,您想想丹珠的那副样子,本来就瘦弱,又受过刀伤……少爷,您饶恕了他吧,至少,他还为您挡过一刀,救过您的命呢!”

白玛跪了下去,将前额磕在地上,发出很脆的响声,她抬起头来,直视着贡嘎甲央的眼睛,贡嘎甲央看向了别处,说:“白玛,你答应过我了,不替他求情。”

“少爷,若他是其他人,我是不会管的,只是……丹珠是一个爱着少爷的人呀,他深爱您,就像长情的女子痴迷她的夫君,他若是在留恋和心碎中死在那肮脏的地牢里,您再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丹珠,可就再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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