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23)
作者:云雨无凭
白玛已经哭泣到难以呼吸了,她埋下脸去,等待着贡嘎甲央的松口,然而,片刻后等来的却是前来参见三少爷的行刑人,行刑人说:“三少爷,您叫我过来,什么吩咐?”
行刑人那沾过鲜血的鞋底,踩在了白玛擦得光亮的地板上,白玛攥着自己的衣领,连喘息都不敢再有了。
贡嘎甲央说:“明日,为监牢里叫作丹珠的犯人行刑。”
“少爷,这恐怕要禀告老爷。”
“我会禀告的。”
“少爷,请问,要用什么刑罚?”
“不必让他死,他是个瞎子……你无需再做别的,割掉他的舌头就好了。”
贡嘎甲央站在了窗边,温暖的风刮过来,他的眼睛蓦地红了,他咬紧了牙关,看了行刑人一眼,说道:“我都说清楚了,你,退下吧。”
TBC.
第二十五章 分离-01
等来了天亮,丹珠却没有等来饶恕,又一天,外边变得更加暖和了,然而,地牢里仍然是潮湿阴暗的,有人进来了,丹珠认出了他们,他们是贡嘎甲央手下的卫兵。
贡布就走在他们的身后。
“贡布,贡布大人,您来了?”牢房的门被打开了,卫兵拆去了丹珠的脚镣,丹珠跪在地上,轻声地问道,“贡布大人,您是要放我出去吗?”
“丹珠,”贡布蹲了下来,曾经,他们算是朋友,而现在,却成了重犯和大人,贡布擦去了丹珠脸颊上的泥污,说道,“你不用喊我大人,你这样子,会让我觉得自己有罪。”
“贡布,少爷有什么新的吩咐?他是不是心软了,是不是会放我出去?”
“丹珠,”贡布露出了沉痛的神色,他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眼神,说道,“少爷已经吩咐下去了,今天要为你行刑了,我知道,少爷伤了你的心了,但是,若是犯事的人是我或者白玛,我们根本活不到今天,而是当即处斩,所以,丹珠你明白吗?少爷为了你,已经坏了官寨的规矩。”
跪坐在地上的丹珠,用破烂的衣袖擦去脸颊上的泪珠,他问道:“他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割舌,丹珠,这是少爷极其犹豫的抉择,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我陪着他喝了好几次酒,他不说不舍你,但他的神情言语,均在表示他不舍你,”贡布的内心还是更加偏向贡嘎甲央的,他告诉丹珠,“这是少爷最大的仁慈了,我想,若是他是普通人,而不是少爷,若是他生存在汉人的地方,没有这么多规矩缠身,那么,他会带你走的。”
丹珠哭了,他愿意相信贡布口中贡嘎甲央的一切偏爱都是真的。
贡布继续说道:“丹珠,少爷对德吉、对白玛,都不会像对你这样的,少爷他自己没有察觉,但我看出来了,他爱上你了,所以你要原谅他,他是少爷,或许更是未来的土司,是未来藏地的王,他为你做不了什么,甚至无法将你当作一位真正的情人,少爷小时候在成都念过书,他那天还跟我说,他应该那时候就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回来。”
丹珠哭泣着问:“少爷……真的爱我?”
“是的,丹珠,现如今的少爷痛苦不堪,或许,这便是爱的表现吧。”
丹珠走不动路了,他只能被一位强壮的卫兵背着,离开这人间炼狱一般的地牢,贡布告诉他,在行刑的广场上,他还有再见贡嘎甲央一次的机会。
走出了地牢,见到阳光了,丹珠忽然晕了过去,他能感觉到春夏交接时候风的温暖,能闻到山坡上飘来的繁花的香气,他再次睁开眼了,这时候,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
广场上围满了人,有贵族,也有平民,有奴隶,他们很喧嚷,这个场景是曾经出现过很多次的,不过那时候,丹珠还是茫然的观众,而现在,他成了被观看的人了。
丹珠看见了憔悴的阿妈,也看见了捂着嘴哭泣的白玛,他向着高台上望去,只见,那里站着衣着崭新的贡嘎甲央,他还是拿着他的那只千里镜,面容严肃,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
行刑人赤裸着上身,将烈酒倒进嘴里。
“贡布,”贡嘎甲央收起了千里镜,他难以忘却方才看见的浑身伤痕的丹珠,他转过脸去,贴着贡布的耳朵,说道,“行刑之后的事,我便交给你了。”
“是,少爷,贡布明白的。”
“别告诉他是我的主意。”
“是。”
“下令之前,我想好好地看看他。”
贡嘎甲央对上了贡布的视线,他痛惜难捱,所以,做出了背叛整个颂岗家的决定,他在贡布的陪同下,从高台上走了下去,他走到了被吊在刑架上的、丹珠的身边。
“丹珠,”贡嘎甲央人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眼前的人并非他的血亲,他却想为他哭泣,他问道,“可曾吃过最想吃的饭了?”
丹珠点着下巴,答道:“昨夜用过了干肉和糌粑,是贡布大人关照我的。”
“是我关照的才对。”
“是,是您关照的。”
“恨不恨我,丹珠?”
“是的,此生到了这一刻,最恨少爷,最最恨少爷,”丹珠落下了一滴泪,他说道,“您割了我的舌头,又要把我抛弃到哪里去?”
“那都是后话,”贡嘎甲央背过了身,这一刻,他的心脏是疼的,喉管和鼻腔也是疼的,他的眼眶酸胀,他说道,“是时候行刑了。”
贡嘎甲央快步走上了高台,贡布转过头来,又看了丹珠一眼,这时候,行刑人从炭盆里拿出了烧得发红的刀子,刀子散发出烧干的铁器味,丹珠紧绷着牙根,他觉得那行刑人长得并不可怕,但是,他的表情凌厉,让人惊恐。
丹珠闭上了眼睛,使尽全身的力气,咬下了自己的舌头。
贡嘎甲央在惊呼中抬起头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垂吊在刑架上的、已经没了意识的丹珠,他紧紧地闭着嘴巴,嘴角流淌着红色的鲜血,贡布从高台上飞奔下去了,他用匕首砍断了绳子,将轻飘飘掉落的丹珠抱在了怀里,贡布站了起来,一旁是早就赶来的大夫。
南措像是疯了,她瘫倒在地上,闭紧了眼睛哭叫,白玛只好跪在她的身边,抚摸着她的肩膀;贡嘎甲央在卫兵的簇拥下去往了室内,转眼之间,刑场中央什么也不剩了,只有那些围在四周等着看热闹的人了。
春去也,夏天喧嚷着来临,热起来的一切,都像是美丽大方的藏地姑娘。太阳飘荡在湛蓝的天空里,像是金子浇筑的圆盘,像是火焰的母地,像是珍宝……
傍晚,颂岗家传出了消息,奴仆丹珠在刑场上咬掉了自己的舌头,薄命消陨,已经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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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玛。”
“我在,少爷。”
贡嘎甲央枕在了白玛的大腿上,他闭上了眼睛,命令她唱一首歌,歌唱完了,白玛抚摸着贡嘎甲央散落的头发,说道:“少爷,不知道他的舌头怎么样了,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出声了。”
“那里有很好的大夫,他们会治好他的,”贡嘎甲央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他说道,“我的丹珠从此自由了,他先我一步走向了更加光明的世界,有机会过最幸福的日子。”
“少爷,若是有机会,您去看看他吧。”
贡嘎甲央抓住了白玛的手指,将她的指腹摩挲在自己的脸上,说道,“我的丹珠,我想你了,嘴里的伤口很痛吧……”
“少爷……”白玛的手变得湿而热,她知道,那是贡嘎甲央的眼泪,她本不懂人世间的情爱,后来懂了一些,到了这时候,却更加不懂了,她说,“您爱上丹珠了。”
“是的,我爱上他了。”
“要是您把这句话告诉他,我不敢想象他会有多高兴,我不敢想象,真的,”白玛边哭边笑,说道,“我的少爷啊,你们现在就像是一对辛酸的怨侣了。”
“我会去找他的。”贡嘎甲央说,“可是他恨我,我知道他恨我。”
初夏的夜晚,虫鸟悲鸣,留着眼泪的贡嘎甲央睡着在了白玛的怀里,姑娘抚摸着他的脸庞,说道:“坠入情网的可怜的人啊,居然瘦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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