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21)

作者:云雨无凭


丹珠仰卧在诺布的床上,他嗅着诺布的妻子留下的脂粉香气,睁圆了眼睛,大口地喘息着。眼泪滑过了他的鬓角,他多么想要贡嘎甲央的亲吻,他多么想叫亲爱的人吻上他的额头、抚摸他的肩膀,他想逃离压抑的官寨,去往经文里说的、极乐的地方,他想,那儿有年轻的阿妈,有爱笑的阿爸,有那只童年时候的小羊,也有不是三少爷的贡嘎甲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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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深夜,少爷和亲信们才从颂岗土司的房中离开,他们商议了愈发紧急的边界事务,要为未来随时会有的战争做好准备,走到更下一层楼的廊道里,贡嘎甲央忽然被诺布挡住了去路。

贡嘎甲央抬起头,看着这位熟识又不亲近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他冷笑,说道:“时候太晚了,二哥要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明天再说吧。”

“是重要的事,既然重要,就等不到明天了。”

诺布并非表现得阴森深险,他还是那样温润,缓慢地说着。

贡嘎甲央收敛起了虚假的笑容,他问道:“说吧,到底怎么了?”

“丹珠是我的人。”

深春的夜晚,空气温暖,满含希望,原野上有虫鸟的鸣叫,官寨内的修缮到深夜还在进行着,那些画师趁着夜色,用颜料描绘着建筑各处的木雕,留下了精美瑰丽的纹路。

画师们快要下工了,他们从附近路过,发出零零碎碎的脚步声。

贡嘎甲央问道:“二哥,你说什么?”

“丹珠在骗你,他是我的亲信,我们在望果节上相识,后来我临幸了他,他就答应我,埋伏在你的身边,做我的探子,”诺布停顿了一下,说,“不过现在,我不需要他了,他随便你处置。”

“还有什么?”

贡嘎甲央变了脸色,不过,他依然镇静,问道。

诺布说:“还有,他每天都会给你吃一种药,那药损伤身体的元气,会让人逐渐变得虚弱,最后因为普通的风寒死去。”

“你逼迫他的?”

“他自己愿意的,”诺布转过身去,望向廊道尽头透风的窗户,他再次转过脸,说道,“若是你不相信,就去看看他脖子上的项链,那颗熊牙穿在其中,是我送给他的。”

“你为什么揭发他。”

“他爱上你了,不愿意忠实于我了,甚至……不愿意让我碰了,”诺布笑起来,说,“现在,丹珠是我的一颗弃子了,相信以三弟的果断,很快会让他人头落地,我帮了你,又帮自己除去了厌恶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你不怕我向父亲揭发你?”

“父亲不会相信一位奴仆的证言的,他会选择保全我,会让丹珠更快地死。”

话音落下,诺布也终于卸去伪装,用情绪表露着厌烦与不屑,他这次真正转身离开了,留下了内心烦乱的贡嘎甲央。

贡嘎甲央不知道应该看往哪里了,他抬起手,看向自己曾经被丹珠亲吻过的手心,他诧异、叹息,然后便是决然的愤恨,他大步地走向自己的卧房,踹醒了睡着在地毯上的白玛,大声说道:“白玛,去把丹珠叫来。”

“少爷,”白玛一醒来就察觉了异常,她连忙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整理着散落的头发,她说,“少爷,我这就去叫他。”

贡嘎甲央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压抑着汹涌的怒意,倒下了半杯茶,然而后来,他还是没能忍住,将茶杯摔碎在了卧房的地上。

TBC.

第二十三章 败露-02

丹珠止步,来不及弄清楚贡嘎甲央发怒的原因,就被男人捕住了双唇,他回应着他热烈的啃咬,将柔软无力的手臂放在了他的腰上,不过,今夜的贡嘎甲央太凶狠了,他一下子便将丹珠的唇角咬破,吮吸着少年人腥涩的鲜血,他抓紧了他的衣领,慢慢地推开了他,逼问道:“你脖子上那根项链,是哪里来的?”

“阿妈,阿爸,祖母……他们留给我的银子,还有牛角,其他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丹珠忍受着唇边的疼痛,却还是对贡嘎甲央笑,他不清楚他怎么了,只好温柔地问他,“少爷是……觉得那东西碍眼了?”

“你脱掉衣服,给我看看吧。”

贡嘎甲央要去关上虚掩的门,却发现了暴露在门缝那处的白玛的眼睛,于是,贡嘎甲央伸出手去,抓住了那丫头的衣领,怒声说道:“白玛,这里没有你的事,如果你不想坐牢的话,就不准把今天看见的事说出去。”

“少爷,”白玛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她立即给贡嘎甲央跪下,说道,“少爷,我不会说出去的,请您相信我,还有,就算是丹珠惹您不高兴了,也请您从轻发落他,少爷,白玛为他求情了。”

白玛在拭泪了,关上房门之前,贡嘎甲央说道:“滚回去睡觉吧。”

他愤怒、不解,难以承受今天所得知的一切的冲击,从诺布口中知道了丹珠存在的真相,这与一次凄惨的失败无异,然而,贡嘎甲央更加在乎的是丹珠,仿佛,他付出的那些宠爱都成了笑话,丹珠的温柔可爱不再了,他那样深沉狡猾,那样充满城府。

卧室里的丹珠已经脱掉了衣服,在等着贡嘎甲央回去,他赤着上身站在床边,说:“少爷,您看吧。”

如果不想别的,那么,贡嘎甲央能赞美丹珠仅存的眼睛里有星星,他羞涩又可爱,扶着床架,咬住了唇角,他不敢望向走了过去的贡嘎甲央,只是,将软而温暖的手掌支撑在他的胸膛上。

贡嘎甲央紧紧地抓住了丹珠的手腕,他问道:“熊牙是谁给你的?”

“少爷,是……祖母给我的。”

“不是二少爷给你的?”

说着,贡嘎甲央撩起了丹珠的项链,他想要在他可怜兮兮的小脸上啄吻一口,又想扼断他的喉咙;贡嘎甲央矛盾、不安,他死死盯住了丹珠的眼睛。

丹珠迟疑着,躲闪的眼睛泛了红,如何也不敢回答。

“说话。”

贡嘎甲央的音调沉了下去,无论是谁,此种情境下都会感觉到压迫和惧怕的,他不顾丹珠的颤抖退缩,而是以他的沉默印证了诺布的坦白。

贡嘎甲央一把扯断了丹珠的项链,那些陈旧的银粒、骨头、牛角、珠子……尽数滚落,丹珠的眼泪几乎是迸发了出去,他说:“少爷,丹珠错了。”

“还有呢?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少爷,我的生命早就不属于我,而是属于少爷了,您可以惩罚我的不忠,您可以杀了我,”这下子,丹珠真的哭了,他抱紧了贡嘎甲央的腰,将嘴唇贴着他温热的下颌,说道,“可我想告诉少爷,我喜欢少爷,早在边界的时候,我就爱上少爷了,我的心背叛了诺布,心里只剩下您了。”

丹珠深切地告白着,然而,这多么像是情急之下的计谋,贡嘎甲央捏住了他的下巴,推开了他,说:“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如果我不知道你们的事,你还打算对我做什么?”

“少爷,不做什么。”丹珠的脊背狠狠地磕在了床架上,他痛苦地埋下脸去,不再有辩驳的理由,他痛苦到想立即死去,却抑制不了对贡嘎甲央的不舍。

丹珠对贡嘎甲央磕头了,他说道:“少爷,您该休息了,不要气坏了身体。”

“诺布真的……有那么好?能让你那样忠心?”

“少爷,我知道您不会相信我的话了,”丹珠还是跪着,他仰望着转过身去的贡嘎甲央,多么想如往日那样,依偎在他的怀里,讲几句没有意义的情话,然后亲吻他,丹珠绝望,说道,“少爷,临死之前,我还能见一次阿妈吗?”

“不能。”

“少爷,丹珠还想再拥抱您一次,我是真的……喜欢少爷,我的梦乡里只剩下您,与您睡在一起时,幸福总是将我包围着,不与您睡在一起时,只有思念……少爷,我知道我必死无疑了,少爷,我还是深爱您的啊。”

丹珠把眼睛埋进手臂里哭泣,他感觉到,贡嘎甲央为他披上了衣服,他抬起头,凝视他的眼睛,只听见对方说:“这是最后一晚了,先不处置你,明天一早,我让贡布送你去牢里,后面的事,行刑人会替我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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