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6)
她唇上留着深深的齿痕,是方才下意识咬的,还有几丝血珠溢出,如今谢不倾碰她,她又不自知地咬了起来。
“松开,莫咬。”谢不倾轻按她的唇,以指腹将血珠涂抹开了,细微的麻痒令明棠瑟瑟发抖起来。
他抽手回去,明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手,见自己的血正好混在他指腹那一点小痣上,红与红缠绵不休,而谢不倾竟将手置于唇边,舔去了那一滴血珠。
明棠脑中宛如炸开,只听心跳声隆隆,外物皆忘了,只余眼前的谢不倾。
他倾身在明棠身侧,低声耳语,宛如蛊惑:“你喜欢本督的手?”
第4章 漂亮不及有用
温热湿润的气息扑在耳廓颈侧,两辈子没尝过这般滋味的明棠浑身都簌簌发抖起来。
她耳后的绯色蔓到脸上,下意识想逃。
谢不倾此话问得意味甚重,她怎会听不懂?
只是她不敢不答,思索片刻后,竟也红着脸认真答道:“千岁爷手生得漂亮。”
谢不倾闻言闷笑,意味深长:“漂亮不及有用。”
她怎不知谢不倾的意思,手能解毒,自是有用。
明棠已然脸色爆红,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这话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明白,鸣琴在那边听得满头雾水,不知明棠为何而跪,更是看不懂这位爷同她家小郎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谢不倾见她羞赧欲死,唇角终于有了些笑意,自明棠身侧退了开来,将她从地上拉起。
“回罢。”
谢不倾令她上了马车,番子便已牵了马来。
那马浑身赤金油亮,没有一丝杂色,肩比明棠还高,高大健美,漂亮极了——前世她在南国的时候曾见新主子有过一匹相似的马,听人说此马乃是大宛独有,价值万金。
眼见谢不倾翻身上了马,明棠不知从哪来的福至心灵,忽而问道:“今夜亥时……”
谢不倾已穿雨上马,那雨水落在他身上,却打不湿他一点。
明棠隔着马车的车窗与他相望,便见他忽而伸手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指尖正好落在她微张的唇上,恰巧碰及她来不及收回去的舌尖。
明棠瞠目结舌地看着谢不倾,想挣脱,却又不敢。
瞧见他唇上沾着一点莹润的红,应是她的血。明棠思及此处,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度又一下子涌了上来。
谢不倾自是感觉到指尖唇舌温软滚烫,轻按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上下逡巡,凤眼里闪过一丝促狭:“这般着急?”
见明棠答不上,他便松了手,一夹马腹,骑马驰走:“本督忙得很,你且养着罢,身上没有半两肉,尽是骨头。”
他抽身太快,好似失了兴致,先前要她献身的话仿佛如同玩笑。方才还似情人一般在她身边耳鬓厮磨,下一刻目光之中的暧色便褪得干干净净。
亦真亦假,难以辨明。
朱红的衣袍在雨线之中荡开,如同锐利的刃,劈开了这重重雨幕,亦劈开了明棠自上京以来一片阴暗的前路。
明棠定定地看着谢不倾走,不觉自己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长了些。待他的背影看不清楚了,明棠才终于感觉身上轻松了下来。谢不倾的目光太锐太冷,叫她有些无所遁形。
谢不倾虽没应承下她的话,却也不曾明言拒绝,便意味着此事还有商量的余地,她的身家性命与秘密皆暂时可保。
她早在污垢泥沼里求生过一辈子,今日种种,明棠绝不相忘。
*
镇国公府,荣德堂。
荣德堂是镇国公府的正房大堂,平素里并不轻易启用,唯逢初一十五阖家相聚,亦或是大事时才有现下这般人头攒动。
镇国公府,属实是极高的门第,这荣德堂之中所见陈设皆是极上乘之物,满目琳琅,目不暇接,就连那地上铺的波斯地毯都比庶民身上的衣裳金贵千万倍。
此时荣德堂之中正鸦雀无声,高坐正中的是一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一身织金袄子,膝上盖了张火狐毯子,靠在引枕上,脸色平静地握着一串翡翠佛珠。
她保养得极佳,莹润福相的脸上甚至不见一丝皱纹,犹见年轻时的美色,一点也不似年近六旬的模样,正是国公夫人高老夫人。
她身边侍立着大房叶夫人,二房三房四房的夫人亦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坐在左右下首。
这几房枝繁叶茂,子嗣众多,瞧过去高高矮矮好些个郎君女郎,加之各自伺候的使女小厮,偌大个荣德堂也塞满了一半。
高老夫人不发话,其余几个夫人也皆沉得住气,喝茶的喝茶,同儿女说话的同儿女说话,谁也不先开口。
但这般的沉默已然持续了许久了,终于有个年纪小小的女郎坐不住,左右扭动不小心砸了杯子,热水全浇在了她的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