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千岁(295)
如此这般,明棠还能拿出这般有市无价买不着的好物件来给他做年礼,可见是用了自己压箱底的宝贝,是用了真心思的。
“既是如此,怎在你的手中?”
谢不倾将那玉佩重新收了好,果然收下,没曾还给拾月。
“……这……”
拾月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不成叫她和谢不倾说,明棠因他与福灵公主的事儿动怒,于是连这原本精心准备的好东西都不要了,当做小狗物件儿赏给了那个二傻子沈鹤然?
这事儿若是叫谢不倾知道了,恐怕又要闹大事儿。
故而拾月一点儿不敢说,只道:“……先前那事儿,大人应当也知道的,小郎本就动了气,故而没打算送,只叫扔了。奴婢想着物件珍贵,又是小郎着实花了力气的,便捡了回来。”
谢不倾又捏了捏那手中的玉佩,面上的神情有些不辨喜怒。
拾月拿捏不准他的心思,又怕他因此生气迁怒于明棠,便是硬着头皮,便是顶着要挨骂,也这般连忙补了一句:“小郎是用了真心的,佩玉是请玉雕大手雕刻的,回来之后系上去的这流苏络子,亦是小郎自己打的。”
谢不倾当真是意外了。
明棠那娇娇小郎君,瞧着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矜贵娇气的很,方才那玉佩的络子他也随意打量了一眼,是个很繁复的样子,对绣娘来说都不大好做,明棠那小兔崽子日日忙的团团转,也舍得花时间精力做这个?
拾月见他神色有所松动,为求和缓,当真是将自己所有知道的东西都一箩筐倒出来说了:“小郎头一回打络子,还是请人去问了明家大娘子学来的,自己还给针头戳了不知多少个针眼,还被小剪子弄伤了呢,大人不要迁怒小郎。”
谢不倾唇边其实隐有了些笑意。
但他也不知自己这笑意从何而来,又压了压唇角,只做出一副与平常一模一样的神情来,不动声色地看着拾月:“你如今是全心全意为着她的,倒也难为你偏心。”
有些阴阳怪气。
拾月被他说中心事,几经思考的话又在口中吞吐。
终于好容易想明白了,打算说了,却见谢不倾将那玉佩一收,往里头进去了:“你忠心护主,这也是好事儿。”
拾月忍不住笑了笑——她这人没甚愿望,目光短浅,只想着自己能吃饱穿暖,自己在意的人也能和乐快活。
明棠是她如今的主子,她就只盼着明棠日日高兴,不与谢不倾生出什么误会隔阂,没有其他。
而等谢不倾早进去了里头,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要和谢不倾说的话,打了不知多少日的腹稿,又尽忘了个干净,没说成。
但拾月这会儿也没办法,唇边的笑意却一直压不住,开开心心地又回远处守着了。
她没瞧见后院的黑暗里绿光一点,稍纵即逝,像是一只轻巧的夜猫儿从小径上悄悄跃过。
*
明棠在安神香里,睡得安静。
谢不倾走到内室,只瞧见她整个人在锦被上缩成一团,静静睡着了。
屋中不用点灯,他是习武之人,也可看的一清二楚。
一层淡淡的青纱下,明棠正安然睡着。
谢不倾伸手将那月光流水一般的青纱撩了起来,俯身去看明棠。
她瘦削的身形,温和的睡颜,红润的琼口,即便是睡着了也有些微微蹙着的眉头,还有那鸦青的长睫在脸上投下的一点儿阴影,像是一轮淡淡的小月牙。
无一不好。
谢不倾不知这般看了多久。
直到他觉得自己微微弯着的腰有些酸了,这才恍然想起来他几乎在宫中批了五六个时辰的奏折,没有半分停歇的时候,也难怪他会觉得累。
于是谢不倾便半跪坐在她的床榻边。
这床榻边上都有守夜的使女伺候的时候用的脚踏,虽是日日清理,到底也是绣鞋常常踩着的东西,有些灰尘。
谢不倾何等爱洁之人?
但如今他也不过就是那样安静地坐在明棠的床榻边,不顾自己那些金贵的衣裳被脚踏上的灰尘沾脏污了,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明棠的睡颜,目光一寸寸地在她的眼角眉梢划过,似乎这般就能够将她永远地镌刻在自己眼中心上。
在明棠的身边,谢不倾似乎头一回没有了那些躁动与不安,只这样静静地坐着,听她清浅的呼吸,看她不知是不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时微微皱起的眉头,看得几乎有些痴了。
明棠不知是不是梦魇,忽然皱紧了眉头,口中呓语了几句什么,本就是在锦被上缩成了一团,这会儿更是紧紧缩在一起,就像是幼兽一般,没有那自保的功夫,又没人能够护着她,于是只能这样徒劳无功地缩在一起,又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好似这般就能够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