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56)
那柴夫果然受人所托,前来报讯,见了傅明行了礼之后,傅明一问,他便立刻回道:
“公子,小的是受周少爷所托而来。周少爷打听到了靳将军被捕的由头,说是有——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傅明闻言,才略宽的心又沉坠下去。
“听说是有人告发靳将军,说他包藏乱贼家眷。现今乱贼家眷已被找到,有先时跟随将军南下平叛的几位低阶官兵作证,那位妇人和当时还在她肚中的孩子的确是被将军带回京城安顿的。”
乱贼家眷?妇人?孩子?傅明猛地明白过来。靳以当初一定不知实情,却不想无意间的善举成了他人诬陷他的把柄,而那位妇人和孩子,是那等身份,为何偏偏要入京?如今被抓,定也是有去无回了。
那脚夫见傅明眼神变了,忙劝道:“公子,周少爷还让小的跟您说声,说是虽然眼下靳将军被捕,但罪名到底未确立,圣上也只是暂且关押了他,并下令彻查,靳将军忠义在心,光明磊落,圣上一定会还他公道。周家也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靳将军会得到应有的关照的,您请放心,保重身子,照顾好府中老弱妇孺,等靳将军平安脱罪归来。”
傅明闻言,气息平静了许多,颔首道:“我知晓了,烦请帮我转告周少爷,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记着了。”
第29章 章二九
靳府被禁,昭彦不能再去族学跟随族师学习,傅明亦无法外出,当下除了等待,似再无能为力。于是傅明便每日里教导昭彦功课,一本《千字文》已从“旷远绵邈,岩岫杳冥”教到了“年矢每催,曦晖朗曜”。
虽然夏意犹浓,但庭院里的树木却已有叶黄而陨,一叶落而惊秋,傅明将早起捡拾的那片落叶夹入昭彦书中,心情又沉下去几分。近日,他教昭彦时总有些心不在焉,昭彦似乎能够体谅一般,任由他出着神,也不催问,只是靠过来,拉着他的手,将脸贴在他胸口,似在撒娇,又似安慰。
傅明如此,纫兰更是无心针黹。她本信了傅明原先的那番说辞,但日子稍久之后,担忧难免愈甚。老太太比她心里更明亮,着急忧愁之下身子便不大好,纫兰于是索性停了自己的女红去老太太那儿侍疾。新月每日里多半光景也在老太太那儿,几人作伴比起独自一人窝在房中胡思伤神要更容易度日些。
新月见纫兰每日里来得比自己还早,几乎整天整天地待在老太太屋中,便劝她道:“姑娘,老太太这儿有我呢。你若是在屋子里做女红看书久了觉着闷,就过来咱们一道说说话,成天地也不回屋算什么?你不是还有好多活计没做?那些不都是你自己说不假他人之手,一定要自己一针一线地绣出来的么?”
纫兰拉着新月,躲到僻静无人处,“姐姐,我心里有话,也不知道要找谁说,但憋着又实在难受,就和姐姐说了吧,姐姐帮我拿个主意。”
新月闻言,点头,神色认真起来,“你说。”
纫兰轻声一叹,缓语道:“咱们家如今陷入这般困境,不知将来是虚惊一场,还是灾祸难逃。我——我不想连累别人,趁着现在一切不晚,我想让明哥去把我的这门婚事退了,这样,即便有个万一,陶家也不会受我连累。”
新月惊诧不已,“你怎么会这么想?姑娘家定了婚又退婚,以后如何是好?”
纫兰摇头,神色却坚定,“当下已经这样了,哪里还顾得上以后。如果咱们这回躲不过,那这婚即便陶家不退,怕也是成不了了。若咱们这回能躲过去,即便以后我要孤身终老,也没什么。”
“终身大事,你如何能说得这般轻忽?”
“姐姐,我并非是随随便便将这些话就说出来了的,我想了许久,陶家至今还未来退婚,反而每每差人进府来帮助咱们,已经是仁至义尽。以德报德,这是咱们靳家的家训,我若只顾着自己,怎配做靳家女儿?”
新月沉默了许久,拉住纫兰,“唉,你既然已经想明白了,我多说又有何用?我理解你,却不能支持你,因为我希望你过得好些,可如果这是你的决定,那你便去和老太太说,和明公子商榷吧,他们都比我要通透,也许能为你做一个更好的选择。”
“老太太和我爹那儿我想先瞒着,他们现下不宜再为我劳心费神了。等这事定了,大哥的事也定了,该知道时便都知道了。我只愿那时,咱们都平平安安的,我一个人的嫁与不嫁便都不算什么了。”
新月闻言,湿着眼眶宽慰道:“一切都会好的,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家从不造孽,一定能逢凶化吉。”
纫兰轻声浅笑以回:“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