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55)

作者:葛生zhong

两人要事说毕,便都不再拖延,傅明先走,几盏茶的功夫后,燕乐才从另一道门出去了。

傅明将燕乐身份隐去,将要事告诉靳以时,靳以道:“我心中有数了,会和三皇子商议的,也会多加注意。你且放心。”

虽靳以如此说,傅明究竟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加之南方尚未回信,双重担忧压在心头,常令他夜难成寐。

二十余日后,他终于收到了来自江南的信,方叔已抵达,为乳母问诊调整药方,病况已有所好转。又过了半月,傅明再收到信时,说几近痊愈。而朝廷始终没有大的动静,傅明虽未完全安心,倒也渐渐地宽了心,终于不再辗转反侧,也恢复了胃口。靳以趁机让厨娘日日变着花样烹饪膳食,又多添滋补食材,让傅明将这数十日里清减掉的又渐渐补了回来。

夏深了。天气炎热时,人便懒怠活动,鱼儿躲在荷叶下,佁然不动;鸟儿藏在树荫里,敛翅阖目。

傅明在池子边柳树下读书,待日头偏西时,阳光斜照,连浓密的柳枝也遮不住阴了,他便回了房,让芄兰研磨,在纸上随意写了几句:

暑气蒸腾久不辞,茶烟难凉入口迟。长夏消得凭何事?摩诘诗,东坡词。

眼倦抛书观清池,茫然忘了子非鱼。忽忽浮云散成缕。堂前燕,旧相识。

次日,纫兰前来芳满庭,在书案上见了这首不如何讲究格律的新词,笑道:“明哥好久没有这样闲情了。”

傅明浅笑以回:“前阵子的确太劳心了,昨日里便什么都不做,享受了一日。纫兰妹妹今日来找我有何事?”

“的确有些事,是我在看书时遇上的,有些不懂,想跟明哥请教请教。”

“妹妹近来看的何书?有何问题?”

纫兰微赧道:“也没有正经地看什么书,只是想来——他家是商贾之家,我不是生在那样的家庭,实在是知之甚少。便翻了翻书里有关的文章来读,昨日读了太史公的《货殖列传》,有几处不大明白,想明哥为我解惑。”

傅明知道纫兰今年除了与过去那些交好的姊妹来往以外,也让人引荐而认识了几位京城名商的女眷,又听纫兰如此说,便笑道:“妹妹有心了。妹妹把问题说来,咱们‘疑义相与析’。”

两人就此谈论开来,正说到兴致盎然时,外头有丫鬟匆匆奔入院中,还没见着人,便扯着嗓子忙忙地喊道:“明公子,明公子,出事了,咱们爷被捕了,府外头被官兵围住了!”

纫兰手中书坠地,脸色霎时惨白,傅明仍牢牢地捏住茶盏,但手却也颤抖得厉害,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缓了片刻后,才道:“我知道了。”

靳以被捕,靳府被官兵围禁,几乎毫无先兆,遽然而来。京城里多少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却不敢靠近靳府半步,也不敢公然打听,生怕惹祸上身。

傅明乍闻时,也十分惊惧惶恐,但现今府中唯他一个健全的成年男子,他必须先稳定自己,再安抚全家。

老太太活到如今这把年纪,也算是经过风浪了,却仍是惊心恐怖不已,傅明低声将前些日子的事告诉了她,不过删减了几分,听来并无大妨碍,又说靳以和三皇子都已做好应对准备,此事应当只是有惊无险。老太太闻言,高悬的心轻落了几分,眼里的泪渐渐收了。

傅明先时对纫兰也是这么个说法,并让纫兰去宽慰新月和服侍靳以的丫鬟婆子们。昭彦尚小,傅明便找了个更轻松的理由将人安抚住了,又将他带去了芳满庭暂住,以免他害怕或有人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如此,虽横遭变故,但靳府内却并未慌乱,反而平静如常,让围守的官兵们省了不少事,也不禁暗暗惊叹:将门之后果然不同凡响,临危不乱,有国公爷当年风范。

府里眼下已安定,傅明心中却翻滚着他人不知的焦灼,他本试图跟府门口带领守兵的将领打听打听,但被那将领以冷肃的态度连人带钱包一道“请”回了府内,傅明便知,外头这些人是不可能有所通融的了。

红日西垂,向晚的夏空绚烂如铺锦绣,傅明心头似被晚霞浸透,愈发沉甸。

日光暗淡,倦鸟归巢了,靳以却未能回府。不知朝廷究竟以何理由逮捕了他,也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将来又如何。

正当傅明度日如年时,芄兰上来说道:“公子,刚刚进府里送柴的脚夫请见。”

靳府虽被围,不许府里人出去,但送柴、粮食与药材之类的人尚且未被禁止出入,看来事情未到最严重的地步,傅明从中嗅出一丝宽容的气息,稍稍放下心来,并让人将那柴夫请到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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