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尘+番外(163)
我作为下一代家主,自然知晓家里的计划。日子一到,我便瞒着家里出门,疾行至太子东宫,将暮渊救了下来。
那日后我没了手臂,代替它的是一柄冰冷的机械臂。
我自然受了罚,三年没能起身。自此面色也愈发惨白了下去,再没恢复过常人容光。
先帝盛怒,命人严查东宫纵火一案,虽是没拿到切实的把柄,但人人都有模糊的猜测。自此暮渊周围便严防死守,晁节没了下手的机会,我也再没见过他。
我起不来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大事。先帝驾崩,太子即位,晁节发动了一场政变。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变故,竟没能成功。据说当时的失败和一个叫水松臣的少年有关,这少年我也知道,是水一方的弟弟,入朝为官意气风发,行事正直名满天下。
这一战晁家损失严重,晁节只好继续蛰伏,慢慢恢复势力。只是从此记恨上了水家人,暗地里计划着报复。我能下床以后,晁节命我入朝为官,他使计打算让水一方分娩之日母子俱亡,事情就是交给我去做的。
为了防止我再度反水,他软硬皆施,哄来我几句阳奉阴违的假话。我不愿遂他的意,迅速发展起了自己的党羽,暗中吞噬了一部分晁家在朝中的权势。他常年忙于峰山的逼宫计划,一不留神竟被我得手,痛失一臂。
晁节也有治我的法子,他手里捏着我的命呢。我按他说的去办,却留了后手。于是水一方死了,她和暮渊的孩子却活了。
暮渊不知道这些,暮渊对我恨之入骨。
晁节见此并不满意,又向水松臣下手。这次他很成功,水家彻底覆灭。他得意之余打算处理了我,却又拿我没有办法。晁家极重子嗣的嫡庶之分,规定家主必须传位于嫡。而这一代的嫡子又只有我一个,晁节无奈,只得把我送出京城,让我在西北吹了几年冷风。
他怎样妄图登天我不在意,但若是伤及暮渊,我必是要插上一脚的。暮渊不知道也罢,不领情也罢,我会护他到最后。
皇帝册封太子需要一个强大的太师,我便驱使百官进言,让我做那个太师。
皇帝心中已有其他人选,我便不再多话,让他按照他的计划去做。
皇帝调动王军讨伐晁家需要一个理由,我便造一场疫病,给他这个理由。
***
隧道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两旁亮着灯盏,一有人声便被点亮。
这条隧道让暮渊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东宫失火的那一夜。
也是烛火摇曳,也是暗沉冗长。
他穿着华贵的衣袍,心慌意乱地走在冰冷的石砖上。
一如既往。
“陛下,走快些,身后有追兵。”晁坤在他身后道。
暮渊冷酷道:“身后还有你,追兵到了,就先把你推出去。”
晁坤低低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隧道里只剩下两人衣袍拖过石板的细碎声响。烛火在两旁跳跃着,飞舞着,暮渊觉得那些火光仿佛想跃出灯盏,飞到他脸上。
前面就是出口,但是黑漆漆的。暮渊不防,小腿一下子磕到了石阶上。
他忍着没出声,但晁坤明显听出来发生了什么,因为他又笑了一声。
暮渊有些恼怒,不知道为什么总在这人面前丢脸。
“你笑什么?”
晁坤收了笑,严肃道:“陛下快些出去,后面那门不知道还能抵挡多久。”
密道通往鹿台。
暮渊在这里部署了一支精锐部队,由南衙最后两位大将军率领。只要越过鹿台,就可以和他们会合。
他往上爬,晁坤跟在后面。二人登了顶,暮渊继续向前:“南衙恨你已久,绝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若是还跟着,待会必被认作叛贼。”
“你现在走,我们一笔勾销。”
他和晁坤纠缠半生,若是一定要论个对错,输赢,其实早就分不清了。索性他刚刚也算站在自己一边,不论他和晁节之间有什么事,暮渊都不想再追究了。看这情形,今日自己多半能捡回一条命,这倒是他和暮尧没有想到的。
他原以为自己要用命给暮广开路呢。
不过就算能逃脱也是苟延残喘,他这身体,撑不了几天了。
“你倒是走啊。”
他有点烦,嘴上便也没有什么好语气,驱赶晁坤离开。
暮渊自顾自说着,却一直没有回音。
他心里奇怪,便回过头。
隧道修的又窄又长,他又不想看晁坤那张比鬼还惨的脸,所以一直没有回头。
也就没看见那人早已鲜血满襟。
在大奸臣的背上笔直地插着一根箭,穿透了他整个胸腔。晁坤靠着一根柱子,披头跣足,衣衫散乱,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不似活人,倒像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