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286)
李怏起身走下台阶来到元渽跟前,“没有早一点将卿调回朝中,差点让朕错失了一位贤臣。”
作者有话说:
第210章 平胡曲(四十四)
乾德二年十月, 就在三司争论不下,李现欲轻叛而崔祁严苛律法,原本支持崔祁的皇帝, 忽然改依李现之议, 轻叛降官。
崔祁力争,遭李怏斥责, 最终将三百人分六等定罪,重者刑之于市, 次赐自尽,次重杖一百,次三等流、贬。
是年十二月, 斩叛将十八人于长安城西南独柳树下, 受伪燕重职者七人,赐自尽于大理寺, 受官者杖于京兆府门,其余被俘虏入狱者,官复原职。
获释的官员除了对下敕的皇帝李怏谢恩之外, 心中对长平王的感激更甚, 自此人心皆向长平王。
此案过后, 扶风太守李现加授银青光禄大夫,没过多久又拜光禄大夫、御史大夫并兼京兆尹, 封梁国公。
而刚刚归朝的度支郎中元渽, 因才受到李怏重用,不久升任御史中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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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二年十一月, 回纥太子从东京得胜归来, 李怏便命百官出城前往长乐驿相迎。
回纥太子抵达长安, 李怏又在宣政殿设宴, 并加封回纥太子为司空,封忠义王,得知回纥并未劫掠两京,李怏十分感激,答应每年以绢二万匹相赠回纥,以报援助之恩,并抚恤回纥伤亡的将士。
两京刚刚收复,将士疲于征战,苏荷于是向李淑提议休整之后再行剿灭叛军残余。
几日后,长平王李淑处理完东京事宜,便与苏荷启程回到长安。
李怏听闻,于是在大明宫中设宴,为苏荷接风洗尘,并亲自率百官出城迎接。
——灞桥——
灞河上倒映着柳树的影子,一年又一年的过去,折枝断痕处长出了新的枝条,但离乡的友人,却再也无法归来。
短短两年,这场用血水洗刷了整个中原的战乱,死伤不计其数。
陕郡必经的官道上,迎立着许多老幼妇孺,一直至长安,她们祈祷与盼望,出征归来的将士中,能够出现自己朝思暮念的父亲、儿子、丈夫。
这一路上,有人欢喜,有人悲伤,对于长平王以及苏荷的归来,百姓们夹道跪拜。
队伍行至灞桥附近,便听得有笛声传出,那笛声让苏荷湿红了眼眶。
多年前的夜晚,她循着这笛声到来到了满是流萤的江畔,也因为这笛声,苏荷成全了现在的自己。
让她心甘情愿执剑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是自己心中不输男子的抱负。
众人来到河畔纷纷下马,但只有苏荷跨上了那座桥。
因为离家太久,其余人见到这相逢的一幕,也都潸然泪下。
战场上的凶险,谁也无法预料下一次出征是否还会顺利。
苏荷走向李忱,不顾三军将士的眼光扑向“丈夫”怀中。
“我回来了。”苏荷缓缓说道。
“没有什么是比你平安归来,让我更高兴的。”李忱回道。
军中,投降的颜庄与高上正看着这一幕,“我就说,雍王能够救你吧,这天下间,能一言止杀将军者,唯雍王一人矣。”
颜庄挑眉,苏荷的骁勇他是亲眼见过的,以奇兵置之死地而后生,敢率孤军深入,以少胜多。
只是眼前这一幕,倒是让颜庄颇为惊讶,“皇家从来都是以利相交,父子是如此,夫妻也是如此,以将军智勇,不会不知。”
“若全图以利,雍王何故以身犯险呢,纵然有张子之谋。”高上回道,“但棋差一招,便不是满盘皆输那么简单,而是死无葬身了。”
颜庄侧头看了一眼高上,忽然笑了起来,“从前我就不如你,现在,我还是不如你啊,高兄。”
高上也笑了笑,“倒不是我聪明之智,而是没人愿意天天挨打呀。”
二人身上都有陆善父子棍棒相加的伤痕,于是对视着大笑了起来。
长平王与李淑回到长安时,春明门外围满了感恩的官员以及百姓,他们簇拥着李淑回到城中。
李怏更是率文武百官亲自出宫迎接,苏荷连忙下马走至御前。
“陛下,臣不辱使命。”苏荷跪伏道。
“苏卿快快免礼,”李怏上前将苏荷扶起,“朕在长安,闻陕郡捷报,如今成功收复两京,朕之家国,赖卿再造。”
“臣今日能得胜,全仗陛下信任。”苏荷回道。
“朕为卿以及诸将在宫中设了酒宴。”李怏又道。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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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府——
作为王府,叛军入城时,也曾被洗劫一空,李忱回来后,便对其重新进行了修缮,至洛阳收复,又将雍王府的旧奴仆愿意回来的全部召回,不愿意的,赐银还其自由。
苏荷从宫中受赏回来,回到久违的家中,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不仅感慨道:“历经两年之久,终于又回来了。”
“苏元帅。”思柔领着一众侍女叉手道。
“苏元帅。”
苏荷看着雍王府众人,忘记自己还未卸甲,于是说道:“回到府内还是叫我王妃吧。”
“喏。”思柔于是起身上前,“奴替王妃卸甲。”
自苏荷在榆林河一战成名,到如今收复两京,这个名字在整个大唐,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卸甲之后,苏荷便来到了浴池,出征多日,还未曾好好沐浴过。
李忱坐在池边,给苏荷递了一盒澡豆,望着还在冒热气的池水,苏荷有些犹豫。
因在战场上厮杀,所以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怎么了?”李忱见苏荷站着不动。
“你还是出去吧,我自己可以的。”苏荷推着李忱的轮车,将其推了出去。
李忱转过身,按住了苏荷的手,“七娘,你是我的结发妻子,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不能见的吗?”
苏荷微微皱眉,难以启齿道:“我身上有些伤。”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李忱不解的问道,“七娘难道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苏荷仍有所犹豫,“我当然知道你,可是…不好看。”
李忱牵起苏荷的手回到了房中,“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
“疤痕在男人身上可以视作荣耀,那是勇武的象征,换成女子,也依然呀。”李忱又道,说罢便褪去了苏荷的衣物,“我要感谢你,是你守护了大唐,守护了天下,守护了我。”
因为有铠甲的保护,苏荷身上的伤口并不深,有的旧刀痕随时间流逝,浅得都快看不见印子了,只有在陕郡那一战上新留下的两道箭伤还尤为明显。
李忱的目光微微闪动,她抬起手轻轻抚过,“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我一定会替你们守住。”
“今日在大内,陛下说上皇快回来了。”苏荷进入浴池中,向李忱提醒道。
“他若不回来,陛下就无法坐稳这个位子。”李忱道。
“我陪你等上皇回来吧。”苏荷道,“等之后再启程前往洛阳平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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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德二年十一月下旬,太上皇携扈从以及卫兵六百余人从蜀中归至凤翔。
李怏得知,当即派遣心腹大将率精锐骑兵三千人前往凤翔迎接。
是年十二月,太上皇抵达咸阳,李怏率文武百官前往咸阳迎上皇于望贤宫。
“太上皇到了。”
李怏身着黄袍站在望贤宫城南楼上,望着官道上的车架仪仗,眼里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陛下,国无二君。”这时,跟从的御史中丞元渽从旁提醒道,“身为人子,理应前往跪迎,以尽孝道。”
说罢,元渽挥了挥手,尚服局的女官便奉上一件紫袍。
李怏旋即脱下黄袍,穿上昔日为太子的紫袍,而后快步出城迎接。
满头白发的老皇帝从车架上下来,望着跪在地上的三子,于是抬起手轻轻抚摸,含泪道:“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