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143)

作者:于欢

这些在深宫中专门伺候皇室的女官,极会察言观色,雍王性情平和,亲自折回讨要金簪,又在众人跟前如此恩爱,必是知晓宫中女官与宦官有不少是势力之人。

尚仪的话,让几名女使吓得连连叩首,但她们所求的也不过是雍王的宽恕,“大王恕罪,大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要冒犯与议论王妃…”

李忱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苏荷,一向自由惯了的苏荷,被这深宫里的尊卑所惊,于是走上前亲自扶起那名替自己解围的女使,“我记得你,在我正犯愁时,是你帮捡起了簪子。”

“王妃…”女使有些错愕。

“你叫什么名字?”苏荷温和的问道。

“奴是司赞司的女使,叫…燕晓。”女使回道。

“燕晓。”听到名字,苏荷表现的很是开心,指着眉心的飞燕,“今日与你真是投缘,我额间的花钿也是燕,是雍王所画。”

一众人这才注意到雍王妃眉心处那十分独特的“飞燕”

“许尚服。”苏荷侧头看着尚服,“我刚到宫中,不知道这些礼节,不过我也明白,宫中有宫规,军中有军规,若在军中,违反军规,则是要受军棍…”

军棍便是杖刑,几个女使一听,登时吓得连魂都散了,拼命磕头求饶,“王妃饶命。”

苏荷的话还没说话,于是继续说道:“不知宫中规矩是何,但既然她们议论的是我,若我不追究,那是否就是无罪了?”

许尚服弓腰叉手,“王妃若肯宽恕,自当无罪。”

苏荷便笑道:“我应当感激,今日在贽礼上的失仪,是你们相帮,又怎会怪罪呢。”

“还不快谢恩。”尚仪听到苏荷宽恕的话,遂斥道几人。

几名女使感激涕零的叩首道,“谢王妃,谢王妃。”

宫中的流言传得极快,在殿中省六尚局之前经此一番后,便会为之后入宫省去许多麻烦,至少这些人再也不敢轻视这位,她们认为是从朔方乡野之地来的亲王妃。

以苏荷的性子,在宫外对付匪徒倒是好使,但在宫内,全是心眼与算计,以及看人说话,没有心眼,性子直爽的苏荷,若离了李忱,便是要吃大亏的。

而李忱所想的是,二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苏荷既已受封,便少不了要入宫的次数。

李忱推着轮车来到苏荷身侧,将金簪递给她,柔声说道:“娘子,我们该走了。”

苏荷接过金簪与许尚服寒暄了几句,又与责罚女使的尚仪嘱咐了几句,“犯错不要紧,重要的是能认错和改错。”

“谨遵王妃教诲。”

苏荷推着李忱从延英门离去,尚仪虽没有再继续惩罚,但也冷下脸色提醒了几句,“不要以为王妃宽容,你们就以为这宫中人人都如此,那只是雍王妃心善与大度,不想与你们计较,敢不按规矩说话与办事,明天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好许尚服提醒。”尚仪又转身对许尚服感激道,“贵妃娘子是最厌内廷宫人长舌的,若是闹到贵妃那儿,我等少不了要受罚。”

许尚服与张贵妃近,而内宫的事,都由贵妃总领,张贵妃的脾性与心思,许尚服是最清楚的,且适才女使捡金簪的画面,恰好被她瞧见了,“咱们这些深宫里的人,不过都是池中之物,自以为侍奉权贵,便就高人一等了么?”许尚服告诫道,“雍王妃,可非寻常命妇,莫以小节看人。”

“是,尚服教诲。”一众女官叉手应道。

许尚服看着雍王与雍王妃离去的方向,眼神变得深邃了起来,“咱们这位雍王心思细腻,今日这一出是在提醒诸位。”

“那这位雍王妃呢?”尚仪问道,“看似单纯,却又说不出是何感觉。”

“雍王妃军戎出身,她不属于这里。”许尚服回道。

苏荷推着李忱穿过几扇宫门,宫廊两侧的官服逐渐发生变化,开始以外朝臣子及宦官居多了。

“不就是几句议论的话吗,怎还要死要活了…”苏荷不解道。

“国朝有十恶重罪,七娘猜猜,以下犯上是何罪?”李忱问道。

“十恶?”苏荷一边走一边思索,“我知道三条,谋反,谋大逆,谋叛…还有什么?”

“大不敬。”李忱说道。

“可她们并没有冒犯于我。”苏荷又道。

“并非要当面冒犯,不敬即不尊重。”李忱道,“但这个所谓的不尊重,只是单向的,因为尊卑。”

“战争残酷,可战场上依旧有温情所在,而这安宁祥和的皇宫中,却比战场还要冷血。”苏荷说道。

“是啊,有时候你真诚待人,不一定能得到别人的真心,这里面的尔虞我诈,可比战争残酷。”李忱说道,“谁都想往上爬,因此这里,也能照出人心最丑恶的一面。”

苏荷俯下身,凑在李忱耳畔,“所以阿忱的心思才这样深不可测吗?”

“深不可测?”李忱侧头,“我还有什么心思,是七娘猜测不到的吗?”

苏荷直起身,一边推着轮车向前,一边回道:“谁知道呢。”

苏荷低头俯视着眼前的端坐的李忱,“谁知道我们的十三郎,是否还藏着别的心思,连我都无法看透的。”

李忱看着正前方,抬手拍了拍苏荷的手背,“七娘既然能有此言,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呢?”

听到这样的话,苏荷笑了笑,“猜人心思可不是我的强项,不过嘛,夫君是夫君,终究与旁人不同。”

“是吗?”李忱低头笑道。

二人走出一扇宫门,来到车架前,文喜走上前,“郎君,娘子。”

苏荷将李忱扶上车,不忘提醒道:“去聚全酒肆哦,夫君别忘了。”

李忱撑着苏荷的胳膊坐进马车内,点头应答道:“是,是,是。”

“郎君和娘子可是要去聚全酒肆用早膳。”听到可以去酒肆吃饭,文喜表现的比李忱还高兴。

“不是聚全酒肆,是聚全酒肆旁一个露天的小店。”苏荷解释道。

文喜听得云里雾里,按照苏荷的指引驾车从延福门出宫,南下至东市的聚全酒肆。

由于上元叛乱,聚全酒肆起火,酒楼被烧了大半,如今才由官府扶持重建。

当苏荷高兴的走下车时,却没有在坊墙下找到那家熟悉的酒肆,又由于身上的翟衣太过显眼,引得一众百姓议论。

“老伯,你们知道这座坊墙底下的店肆哪里去了吗?”苏荷问道附近临街的店铺。

店家见苏荷穿着,连忙叉手行礼,“娘子。”旋即看着坊墙回道:“那家店上元夜过后就关了。”

“关了?”苏荷楞道,“难道是那天夜里店被砸了吗?”

“不是店被砸了,而是那天夜里,叛军入城烧杀抢掠,店家带着小女儿前往兴庆宫观看灯会,惨死在了叛军的刀下,就剩下一个不满五岁的小女儿了。”老者回道,“那孩子可怜啊,几年前就没了娘,幸好被兵部员外郎严真清所收养,才不至于无家可归。”

“死了…”苏荷瞪着双眼,上元夜的种种再次浮现脑海。

李忱察觉了异常,便推着轮车来到苏荷身侧,“七娘。”

“我没事。”苏荷说道,她所见过的战争比长安的大火还要更加惨烈,对于人死,早已麻木。

然而回到车上,想起那天夜里时,劫后余生,苏荷依旧冒了一身冷汗,她扑进李忱怀中,变的分外珍惜眼前。

李忱搂着苏荷,伸手轻抚,“都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骑在父亲肩膀上看烟火的那个小女孩就是这家小店的后厨老板,乳名叫小宝~

剧情里会穿插日常生活和相处,没那么复杂,过了这段平和期,后面就又要过苦日子了。

第104章 长恨歌(五十八)

天圣十一年, 李甫倒台后,东平郡王陆善野心日渐膨胀,于范阳郡城筑雄武城, 打着防御奚的旗号, 暗中储藏兵器、粮食,又从军中挑选得力干将作为心腹, 担任要职,豢养死士护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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