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血剑(68)

作者:一只稳如老狗的猫


自古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况,这真的会是洛宸的无心之言么?

她希望不是的。

药香缕缕,晕染在时间的流淌里。陆晴萱有洛宸陪着,煎药的过程并没有太无聊。

只是栖梧他们也忙,一来二去居然忘记了早些做晚饭的事。因着他们是临近中午才开的张,午饭便没有吃多少东西,现下饿得叶柒直跑到后面来抱怨。

“依我看呐,你就是闲的。”陆晴萱揶揄笑道,“怎的不见其他人饿。”

叶柒“嘁”了声,嘴硬道:“他们忙着看病,我忙着帮他们想着饿还不行吗?”

“栖梧看来是腾不出手了,晚饭还得我来做。”陆晴萱被叶柒吵得哭笑不得,把煎好的药倒出来端给洛宸,还特地寻了块糖放在碗边上,“稍微等一下就喝了,不要放太凉,若是觉得苦,我给你备了块糖。”

洛宸盯着药碗上方氤氲的热气,眼角缝上笑意。陆晴萱透着水汽看她:“你会怕苦吗?”

虽是一句玩笑话,洛宸却答得颇为认真:“我不怕苦,但更欢喜甜。”她刻意加重了“甜”字:“倘若有机会,晴萱你可以多给一些。”

陆晴萱:“……”

这句话如同一把小锤敲在了陆晴萱的心扉上,她的手指还留有药碗的余热,抚在眼角处有些微灼。

陆晴萱没有接话,只是低下头去假装没有听见。好在洛宸也没再说什么,洗干净手站在一旁等她差遣。

叶柒嘴上虽懒,其实也是个真勤快人。三个人一起动手,晚饭很快便做好了……

十日光阴如白驹过隙,洛宸沉疴发作当晚,虽然苦痛不减,却不再是一个人默默地忍受。

那天夜里,整个房间灯火通明,所有人都陪在洛宸身边。陆晴萱见她痛得紧了,索性将她抱在怀里;栖梧则根据她的具体情况,在一旁辅助治疗。

那一夜,洛宸很辛苦,却也很满足,第二日醒来后,精神头远好过上一次百倍。

陆晴萱也利用空闲时间,认真研习通穴术。对她而言,越早学会,洛宸便能越早摆脱病痛。而且栖梧说过,通穴术对预防疾病也有大用处,学会它,陆晴萱便等于又学会了一项新的医病之术,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又过了数日,栖梧的医馆已经很少有需要长期治疗的病家上门了,只有少数前来拿药,或者有个小的头疼脑热的病人。

陆晴萱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很爱戴栖梧,也愿意照顾她医馆的生意。

想到这些,她不免唏嘘,命运有时太过残忍,也太过莫测。自己身在局中,居然都浑然不觉。

洛宸看出陆晴萱心思,走到她身旁,认真道:“豪门官宦都难以掌控命运,何况你我他。晴萱,我们信命,断不可认命,明白么?”

“……我……明白。”

“如此,便好。”

终于到了出发的那天,栖梧站在医馆门口,堪堪留恋。有好奇的路人上前询问何日归期,栖梧都只答不知。

“栖大夫,你当真要走啊,”一个苗族阿妈拉住栖梧的手,恋恋不舍道,“你走了可是咱们的一大损失啊。”她像看着自己即将远行的孩子那般看着栖梧,刻满皱纹的脸上爬满了眷恋。

突然,她像是想起什么,又对着栖梧笑起来:“是不是去找你阿姐啊?哎呀,你们姐妹感情好啊,是该去看看她。”

老太太絮絮叨叨,栖梧一时竟被说得愣在了原地。她的手紧紧捏在手中的大锁上,良久才对着阿妈笑了笑。

“栖大夫,到时带着你阿姐一起回来,别忘了乡里乡亲的。”

“是啊,大家都会想念你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栖梧眼中早已是泪盈盈的。她将医馆大门落了锁,对着乡亲们深深一拜,又引得众人前来相互搀扶。

“人生漫漫,离别最苦,真不敢想象栖梧此时心中是什么滋味。”陆晴萱叹了口气,看着栖梧站在医馆门口,垂首擦着眼泪,不由得升起一阵同情。

叶柒站在一旁瞧了有些时间,不由得也同情起栖梧来。她上前拍着栖梧的肩膀,对她道:“待事情一了,咱就回来,别太难过。”

她话音才落,栖梧的肩膀就剧烈地抽动起来。

洛宸瞧着难受,只得偏过头去,道了句“该走了”。

冬阳在头上懒懒地照着,一行人先去罗老汉的马场取马。

栖梧仍旧给他带了一整个茶饼,还捎带了些许碎银。罗老汉推辞再三不过,只能收下。

“姑娘们呐,这是要远行?”他一边收着东西,一边问栖梧。

栖梧听得他嗓音有些奇怪,笑问:“阿爹,您嗓子不适么?”

罗老汉:“……”

游夜的易容术甚是精湛,模样完全可以乱真,但无论他如何伪装,一个二三十岁的声音却很难与一个老头子的声音一模一样。

为了避免被不远处的洛宸听出破绽,他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朝栖梧摆了摆手。

栖梧当他不想说,也便没再多问,只笑着回了他刚才的问题:“此番是要出趟远门,不过我们人多也有照料,阿爹不必担心。”

“……好……好。”罗老汉一边应着,一边把马匹给众人解下。因着栖梧没有马,罗老汉便跟她去马场里挑了一匹。

洛宸默默看了二人的背影一眼,回头打理起自己的马,并吩咐众人万事小心。——从此刻起,凡遇特殊情况,每一个人都可以先斩后奏,且要务必保护陆晴萱和栖梧二人的安全。

第45章 揽翠轩

众人陆续拾掇好马匹行李,却仍不见栖梧回来,而马场又恰被罗老汉的客栈挡住了大半。

洛宸心生隐忧,顿时警惕。她令众人原地待命,自己则背了故月,便要到马场后看探个究竟。

将行不过几步,栖梧就一瘸一拐地被罗老汉扶了出来。在她的身后,跟了一匹枣红色的马。

那匹马才成年不久,红色的鬃毛宛若披在身上的烈火,洛宸第一眼便瞧出它眉宇间的烈性。她的目光停落在栖梧的腿上,顿时恍然:莫不是栖梧选马时,被它跌了?

倒是很有这种可能。她快走两步上前将栖梧扶住,见她脸色蜡黄、神情恍惚、冷汗布满额头,不由得担心起来,问她道:“可是跌了?”

“……是,”栖梧大概疼得紧了,且惊魂甫定之下仍有余悸,声音发着颤,“方才那马惊了,我才骑到它背上,它就……疯了一般,直带着我撞到护栏上……”

陆晴萱这时也小跑着赶了过来,蹲在她旁边帮她活动了两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不碍,多亏了罗……罗阿爹,及时喝住了它。”栖梧一边说着,一边牵住了那匹枣红马的缰绳,试探着走了两步,“你看,活动几下就会好了。而且,它现下很听话。”

枣红马嗤地打了一声响鼻。

“无碍便好,待你觉得可以了,我们再……”

“没事,现下便可以走。”栖梧走了两下,以示身体无碍。洛宸见她执意如此,念及她许是在意自己祖上的消息与下落,便辞别了罗老汉,与众人一并往绝龙域而去。

望着众人远去,游夜将罗老汉的面皮扯下,对着空无一人的马场拍响了手,很快便有三个身手敏捷的黑衣鬼面杀手从树上、马厩里纷纷闪身而出,跪到游夜面前。

金色的阳光流水般倾泻,游夜的蓝眸在光影中隐约发了紫色,令他看上去更加阴鸷。

他无甚表情,只对三人朝洛宸离去的方向挥了下手,命令道:“跟上去,别让她死了。”

众人随着栖梧,出了苗寨一路向南,起初板桥人迹,玲珑隐现,倒也颇有一番地域风味。只是绝龙域地处偏远,出现机缘又甚是怪异,往南走得再远些,所过之处便越多是群山草莽,逐渐偏僻且荒凉起来。

洛宸警惕着四周,环视过后叮嘱众人:“此处山高林密,无甚躲藏,大家仔细两侧草莽,小心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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