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妻(186)

作者:柏盈掬

这几道药膳, 还是她先前在家跟阿娘现学的, 口味清淡, 起初她还怕沈之砚不爱吃。

其实沈之砚在口腹之欲上向来克制,基本上端给他什么便吃什么,每道菜下箸次数不多不少, 因她叮嘱过药膳功效,劝他多吃,便每次都吃得精光。

不得不说,沈之砚自幼在饮食上受到的调教,令他在饭桌上看起来, 温顺得像个孩子。

与私下里乖戾霸道的本性,截然相反。

晚膳预备好, 廊下已掌了灯, 阮柔回内室脱下沾染到油烟气的衣裳,换了身丁香色缠枝葡萄褙子,对镜照了照, 脸色不大好, 想是近来居所不定,她有些食欲不振, 便又补了点胭脂在两颊。

拾掇停当, 算算沈之砚也就快回来了, 侍女在厅里摆膳, 她挥手叫人下去,亲自上去布案。

沈之砚吃饭不挑食,但桌上的碗碟必须码得横平竖直,眼下她做这些时心不在焉。

不知怎么的,心下总觉惴惴,阮柔想,或许还是今日听到的那些事,对她冲击太大。

自重生后,沈之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向她证明阿修是卑鄙小人,贩私盐、勾结烨王,阮柔不愿相信,更认定沈之砚是私心作祟。

然而每一件都被他说中,令她汗颜,在他讥诮的目光中,无地自容。

若他早已洞悉前世,是否对她也同样鄙夷?

想到今日探班时他的不喜,更催她早点离开,阮柔心底的不安像水中一点涟漪,从轻微不起眼的动荡,逐渐扩大,演变成一种,湟湟然无措的不详预感。

“夫人,不好了,夫人……”

云珠大呼小叫着飞奔进门,阮柔正握着一把箸筷,手一抖,洒了一地。

她这个样子,与前世在庄子上,带回噩耗时一模一样。

“出……什么事了?”阮柔一颗心莫名揪起。

“老爷受伤了,被他们抬回来的……”云珠喘定口气,“说是遇袭……”

匆匆赶往外院的路上,阮柔心下反而稍定,前世沈之砚也曾遇刺,这么说,上次在翟天修手里伤的那刀,纯属节外生枝。

记得那时沈之砚伤得虽重,却并不致命,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阮柔自我安慰,追在身后的云珠又道:

“说是老爷中毒了,送他回来的那些人里有好几位医师……”

中毒?阮柔心里咯噔一下,柳眉紧蹙,脚下加快步子。

外院书房的门廊下,严烁怀里抱着刀,一脸颓丧席地而坐。

他和沈之砚这几年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案件,他这个冲锋上阵的偶尔还会挂个彩,沈之砚在后运筹帷幄,从来是干净得一尘不染。

这两月却一而再受伤,把自己搞得惨兮兮,像是又回到从前国子监时那样,身上破破烂烂,到处是伤。

严烁亦知今次行动凶险,与其说拿帐本作诱饵,不如说沈之砚以身犯险,逼得裴安向他下死手。

枭卫以手段莫测闻名,随着烨王离京,才在京城销声匿迹,严烁当时便审问了宿玖,谁知这女人倒是硬气,一点都不怕死,只冷笑着说,此毒当世无人能解。

刑部和大理寺最不缺就是擅长用毒解毒的高手,谁知看了一圈,竟无一人辩出中的是什么毒。

目前除了血流不止,尚无其他症状,若拖延得久,必因失血过多而死,眼下只得先将昏迷不醒的沈之砚送回来。

严烁更让人叫来了马牢头,老马热衷钻研旁门左道,既然这毒冷门,说不定他能解。

谁知来了一看,竟也觉棘手,四五个医师齐在病榻前,争辩中各持己见,一时束手无策。

严烁在旁听了半日没个头绪,他也插不上嘴,索性出来等。

沈之砚不省人事,严烁抬他回来时满心愧疚,不敢惊动老夫人,只叫人悄悄去后面通知夫人。

阮柔进来时神色尚算镇定,严烁稍稍松了口气,上前道:

“嫂夫人不必忧心,里面已在诊治了,你放心,老马……是我们大理寺最好的医师。”

说这话他也不怕硌牙,把个地牢里专管刑讯逼供的牢头,说成治病救人的大夫。

阮柔一路来,心里多少抱了些侥幸,近来沈之砚受伤也不是一回两回,难免有那么点儿“狼来了”的意味,她还在想,说不定这次又是他弄出来的幺蛾子、苦肉计。

然而此时立在廊下,透过半掩的窗听见里面的情形,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她的手攥在袖里,指甲死死掐住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严烁未及开口,房门“咚”一下从内打开,一个小厮端着一盆血水跑出来。

“那毒性有些古怪,导致血流不止。”严烁咽了咽干涩的嗓子,愧得无地自容,“屋里血腥气重,要不嫂嫂在外面再等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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