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欲(75)
“那你走运了,我就是个串街走巷的,有赏钱就是卖艺的,没有就是叫花子,暂时没什么买卖人的兴趣,好在我抓鱼捕兔都在行,手艺还凑活,野地里也饿不死,”云墨却好像对她很满意,指了指剩下的鱼骨架,舒展身体往后仰,“你要跟我呢,活下来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我做饭的话,你就得收拾东西,拿行李……”
他打了个响指:“怎么样小姑娘,行不行给个准话,我正好要往南边去,不愿意的话咱俩就此别过——”
“我愿意。”没有云墨,自己恐怕连这片树林都出不去。
“好啊,”云墨笑了声,将背到一半的行李扔进她怀里:“那得你背行头——”
云墨经常穿一身短打,头发也扎得极高极松散,大概是经常混迹街头的缘故,他不笑时动作间还带两分匪气,经常让人忘记他还有一颗很讨喜的小虎牙,可就是现在这一笑,让聂唤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后来听他讲当初留下自己是因为看她吃那条烤鱼吃得很香,在此之前还没人那么喜欢过他的手艺,没想到这一时糊涂给自己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说这话时云墨是笑着的,明显只是在打趣她,可聂唤也实打实的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他们在密林里转了十几天才摸到了林边,文书要比追捕的官差来得快,城门处的告示贴得到处都是,云墨见了二话没说又带她钻回了小树林。聂唤身份暴露的毫无准备,那时候聂唤已经做好了他拿自己去换银子的准备了,结果一转眼又进了林。也不见得是十几天的感情多深厚,只是云墨心里那点正义感和叛逆感作祟,直觉这是个遭到迫害的官小姐,做不到拿小姑娘去换银子花,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儿,也不能直接把人扔下,只好带着她一起跑。
现在想想,她无比感激那个少年气息满满的云墨,若不是他,只怕自己连城门都没进去就会被抓回军营。
也不是没有过争执。
聂唤那时候到底不大,两人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互诉衷肠的地步,有次不知道怎么她就想起家来,半夜哭个没完没了,小声啜泣终于吵醒了云墨,他揉着眼睛问聂唤是不是没有吃饱。
那天他没抓到什么猎物,晚上只烤了几个野果子,酸得牙掉,这句话一出,聂唤哭得更厉害了,她其实不是委屈没吃好,只是觉得他问自己有没有吃饱的样子像极了母亲。
他生的好,说话又讨喜,向来很受人欢迎,就连不足岁的小孩儿都很吃他这一套。可现下却碰上了这么个软硬不吃的小姑娘,哄也不行,斥也不行,急得他都快哭了,心想干脆一脚把面前这个小祖宗给踢走算了。可是自己一个大男人延时撒手不管,看着小姑娘因为饿肚子哭,那他以后就不用再混了。
这么想着,云墨大半夜又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了只盆大的蜂巢和满身的包。
两人真正亲密起来是在避难后——他们在树林里躲躲藏藏猫了三个月,最后连树屋都造出两间,眼看冬日将近,再不出去林子里就该找不到食物了,他们才从南边转出去。几个月过去,城门口的告示又换了好几轮,大约他们都觉得聂家的小女儿是一定活不到现在的。仗着这个便利,他们俩大大方方在城里转了个遍,还顺带赚够了去黔南的盘缠。
她问云墨为什么一定要去南方,云墨告诉她说黔南的十万大山里有一条洛河,洛河边有一群人世代居住,自己的家就在那里,年少时总想出来转转,出来后才知道还是家里比较好。聂唤笑着说这一定是因为他混得不好,每天都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才会没出息的想家。
云墨摸了下她的头顶,语气宠溺:“到时候你也可以住下来,我就和别人说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傻妹妹,这样你就有家了。”
他真的做到了,燕年历二十年,洛河畔的云家寨多了个叫聂唤小姑娘。她会读书识字,平时也跟着先生做些教导孩子的活计,云墨时不时会来瞧一眼,或是在她闲着的时候直接带她上山抓野味,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那时候,她真的想过要就此收手的,不管家仇,不平冤情,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云墨——死要面子的暴躁男妈妈
第88章 众生相
聂琳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十八族的新圣女来挑选侍卫,浩浩荡荡的人马还在路上,生性活泼的圣女已经偷跑到了最前边。
云墨正带着她在河边打野果子,冷不防一杆子下去打出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哎——”
“姑娘,你没事吧?”
原来是聂琳琅跑到前边之后没找到什么好玩的碍于身份不好自己进村落,又十分无聊,只好就近找了颗树歇歇脚,没想到直接被人捅了下来。
聂琳琅倒是没太在意,随意摘了摘粘在头发上的草叶,说话间却不如身上的银饰声响好听:“你们是哪里来的野鸳鸯,在树下叽叽咕咕了半天我都忍了,现在还把我搅下来,怎么,是想找个人一起吗?”
“你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云墨见她行动无异,眯着眼睛开口,“野鸳鸯的意思弄明白了吗就敢这么说?”
聂琳琅说的是十八部里的话,聂唤待了这么久也只能听出个七七八八,绕是这样也被她的话弄了个大红脸,趁着云墨和她搭话的时候,聂唤终于腾出空看了她一眼。
十五六岁的少女肤如凝脂,墨发黑瞳,眼角眉梢都是精灵古怪的狡黠,窄袖短衫及踝长裙腰肢纤细,衣物上皆是精细的刺绣,图样栩栩如生,再往下双足白皙,微微从裙中探出,露出脚腕处那对繁复的银链来,略微一走动,清脆的银铃声和手腕银镯的碰撞声交叠在一起遍布河间,倒会让人觉得是碰到了什么山野精灵。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就这么一小会儿儿功夫,云墨已经和她互换了姓名,现下她正指着聂唤要名字。
“聂唤。”
恰逢云墨回过头来看她:“阿唤,好巧啊,你们两个人是同姓——”
“嗯……”
聂唤低低的应了声。
她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确确实实低落不少,不知道是因为云墨这幅欢欣的模样还是因为聂琳琅目中无人的态度。
最后他们带着聂琳琅回了云家寨,连带着跟上来那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
他乡遇故知是四大喜事。
她和聂琳琅虽不上同乡故知,同姓也足够惊喜,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因为这点奇异的联系生出点惺惺相惜来,反而在第一次对视时目露挑衅。
聂唤脊背挺直,不自觉想去找云墨时手却落了空,他正盯着聂琳琅——这是云墨头一次没有回应她。
牙齿碰到了下唇,疼痛感顺着嘴唇传到太阳穴,聂唤闭了下眼没有说话。
之后他们也果然如想象一般越走越近,云墨对蛊很感兴趣,经常和聂琳琅聚在一块摆弄那些瓶瓶罐罐,聂琳琅不止一次说过他天分很高,要云墨和自己回十八部。
每每这时他总是会抬头看一眼聂唤,然后用细如蚊呐的声音说:“我才不会去呢,云家寨是我家。”
于是聂琳琅便会朝他做个鬼脸:“略略略,恋家鬼!”
“我就是啊,人这一辈子当时还是老婆最重要了,我以后要在云家寨成家立业娶老婆的,当然要留在这儿——”
“切,没出息的恋家鬼——”
然后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一边的聂欢身上。
这时候她总是插不进话,她被云墨养得太好,已经忘了最开始狼狈的模样,以至于受到一点委屈都想要哭。
聂琳琅这一住就是大半年,护送她的人都回去了大半,而她本人还稳稳当当地住在云家寨,不是要虫就是要毒,平时没少折腾人。
聂唤看着聂琳琅屋里来来去去十八部专程来送东西的人,不无恶意地心想十八部大概也是被她折腾的鸡犬不宁,这才放她出来找侍卫,也不急着要她这位圣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