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57)
婉襄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凝望着龙凤团花的帐顶。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雍正侧过身子来,他凝望的是她。
婉襄也侧过了身体,整个人蜷缩起来,躲在巍峨的山岳之后。
月光透不进来,便照不亮她的那颗心。
“人活于世,总归有所求。所求之物并非唾手可得,便难免祈求、谋算、抓心挠肝乃至癫狂。”
她由衷地感叹了一句,“世间无处不如此,岂止是宫中呢?”
“是了。”
他将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让他们更亲密,“她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求之物,不会考虑朕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话同样让婉襄自惭形秽。
今夜之事的起因,实是她和那答应一同创造的。
或者即便没有她和那答应的算计,熹妃早知齐妃有不轨之心,早晚也会将她揭发。
但今夜,腊八节,佛成道日,她的确是算计了他。
她又有什么立场和颜面评价别人?
婉襄又往他怀中缩了缩,使得自己可以不用面对他的眼睛。
但这样的距离太近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无论是谁,这诅咒都不会成功的。四阿哥会平安无恙,您不要伤心。”
这是她唯一确定的安慰。
乾隆是中国历史上执掌皇权最长的皇帝,也是最长寿的皇帝。他其实给大清选了一位很好的接班人。
婉襄一直都闭着眼睛,雍正忽而伸手蒙住了她的耳朵,“往后再遇见这样的事,不要看也不要听。”
“有多少事,朕都会护着你。”
视觉与听觉都被封闭着,触觉便格外敏感。雍正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令她在猝然间眼眶一热。
他的怀抱是温暖的,没有更进一步。他好像也只是想要安静地抱一抱她,从她的体温之中找到什么慰藉。
但婉襄想要忘记今夜她的不真诚,她的欺骗,回应着他的拥抱。
高大的山岳从另一个角度巍峨起来,不再替她遮挡着月光。她的世界仅余一片黑暗,但她并不觉得害怕。
这样的时刻,肌肤即便与冬夜的凉意短兵相接,也不会感觉到寒冷。
他们向彼此索求,又彼此给予,终于一同站到了浪潮之上。
月下的浪潮快速地消退下去,徒留下一条被搁浅的鱼,无力再回到她原本属于的地方去。
他将她捞了起来,在她身上盖上了一条薄毯。
薄毯能遮掩去她的身姿,却遮掩不了抱着她行走的那个男人。
做了这么多年的帝王,他已经不再那样年轻了。年少时习骑射,远行办差的那段岁月仍然牢牢地雕塑着他身上肌肉的形状。
尚未沐浴,他的皮肤上仍然挂着薄薄的水珠,是因她而生的。
分明也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但她也仍旧心中熨帖,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净房水汽之中氤氲着的是栀子、茉莉这些白花的香气,热水漫过她的脖颈,带来的窒息感尚且远不如片刻之前。
他并不同她一起入浴,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凝望着她。
婉襄刻意回避着将她的右手浸入水中,那上面留存的一个“真”字,最终是为她的汗水所洗去的。
她趴在浴桶边缘,闭着眼睛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
“朕近来不会再见嫔妃,若有什么烦难之处,尽管让小顺子告知于朕……”
或者是因为后宫今夜这一笔糊涂账,或者是因为前朝之事……
他没有向她解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感受着手心来自于她的湿润,他又转换了另一个话题。
“坤宁宫祀神之日,你要记得在衣袖之中藏一片盐纸……罢了,到了那日,朕着人给你送来……”
“婉襄,你想见一见你父亲么?”
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为,“睡吧。”
第48章 祭神
坤宁宫一年三百六十五日, 日日都有祭祀。
不逢大祭之时,每日用猪两头;到年祭时,这个数量则足足增加到了三十九头。
小年夜这一日是大祭, 亦要用到以黏米和黄米配以玉泉水做成的酒十五斤, 坤宁宫上下尽是酒肉香气。
婉襄晨起跟着皇后入了坤宁宫,同宫中众人一起参加了一系列的祭祀活动。
她并不了解满族的习俗, 萨满口中说的那些话她当然也一个字都听不懂。
一上午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如一个泥胎木偶一般站在队伍最末。
这好像是她成为妃嫔以来,距离雍正最远的时候,不仅仅是彼此之间空间的距离。
他的目光大多数都落在那些祭祀用具上, 其余的给皇后一大半,再剩下的那些注意力, 平等的分给在场的所有嫔妃。
腊八至今,他们已经有十余日未曾见面了。
但他望向她的时候眼睛里也并没有多余的温情, 明黄色的朝服, 龙纹十二章, 日,月,星辰, 山,华虫,宗彝……
让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 她只能够仰视的人。
她心里没有一点, 这样的人也曾有片刻属于她的欣喜,她只是莫名地感觉到了畏惧。
坤宁宫中白日也燃着灯火, 这煌煌的烛火将周遭的一切都映照地无比明亮, 婉襄却只注意到了烛光所产生的阴影。
神明不会保佑任何人, 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神明。
她闯到这一片不属于她的阴影中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待到仪式终于结束之后,雍正便同皇后分开了。
他有前朝的官员需要照应,皇后则领着一众内命妇往东暖阁同受胙肉,分别食用。
后宫妃嫔,是依照位次来排序的。
未免朝野非议,齐妃和熹妃都参与了今日的大祭,皇后往下,左侧是熹妃,右侧是齐妃,而后依次是懋嫔,裕嫔,宁嫔……
剩下的贵人、常在,婉襄还有些认不全,总之论资排辈,她也是最末的一个。
熹妃与齐妃也就算了,她更惊讶的反而是懋嫔与宁嫔。
宁嫔脸色尚佳,她的病远没有到绝症的地步。懋嫔却……只剩下九个月寿命的女子,犹如风中的残烛。
既不能暖自己,亦不能照亮旁人。
婉襄看着她,看着她比素纸更灰白的面色,才发觉自己其实一点也不恨她。
她是原来就属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怨恨天,怨恨地都没有用处,便只能怨身边人,怨比她更弱小无力的那些人。
如果她也和懋嫔一样,不去责怪这个时代,而去埋怨被迫愚昧无知的人,是毫无道理的。
膳房的太监将胙肉送来,先奉予皇后,位份由上至下。总要先唤主子们的位分,方才将胙肉奉上。
婉襄倒因此将雍正其他她没有见过的妃嫔都认识了一遍。
不同品级的嫔妃所能食用的部位是不同的,它们原本就盛放在不同的碟子里,丝毫不能混淆。
婉襄不知自己吃的是哪个部位的肉,但祭神之肉都以白水煮就,仅煮五六成熟,又多为肥肉,在宫中久尝玉盘珍馐,自然是吃不惯的。
她便悄悄自衣袖之中掏出小顺子今晨塞给她的盐纸,将那片胙肉在盐纸上蘸了一下。
盐纸,顾名思义,便是一块浸了盐水的棉纸。吃这无味之肉时,在盐纸上蘸一下,味道也就好得多了。
婉襄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不免心虚,但她观察了一下四周,似乎人人都是这样做的,便也放下心来。
待享用过胙肉,皇后还要主持将胙肉分送往功臣之家这样的杂事,一众宫妃之中有母家得赏的,便要起身谢恩。
如婉襄这样出身的,便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做一尊泥胎木偶。
其实雍正的妃嫔之中,倒也没有什么出身特别高的妃子。
皇后之父为前西征将军乌拉那拉·费扬古,康熙朝时便已经病逝。
熹妃的父亲钮祜禄·凌柱不过是个四品的典仪官,齐妃的父亲早年是知府,而后无载,到如今,大约也早就致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