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155)
“不必了。人生在世,只要是做过的事情便必然会留下痕迹,今夜之事脉络分明,皇上不会看不明白的。”
“本宫也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自己做过的事全都告诉皇上。夫妻一场,都到这个年岁了还不能同彼此坦诚,多悲哀。”
乌尤塔沉默了下去。
宫车继续向前行驶,在这一片寂静之中乌尤塔的心仍然没有能够完全安静下来,她又开了口。
“娘娘,万岁爷当真能明白您的苦心么?他年轻时是那样非黑即白,恩怨分明的人,如今明知是您从中作梗……”
“乌尤塔,他已经不再那样年轻了。”
夺嫡的那几年,他的脾气有了很大的改变。尽管,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他会自己裁决的,他永远都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的。更何况便如本宫方才所说,人生在世,留下的痕迹可以很清晰地被有心人探知,即便本宫不说,皇上也会完全明白过来的。”
齐妃惩罚了那答应,而她身边的侍女是那答应的亲妹妹……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为一个宫女而选择以蚍蜉之身撼大树,未尝不是一种勇气。”
“只可怜熹妃,布了那样久的局,一步一步引导着齐妃走向深渊,最终却是被这两个人匆忙牵扯出来,以至于令本宫渔翁得利。”
“得利?”乌尤塔反问她,“您得了什么利?”
“您是皇后,六宫权力本就是属于您的。可它只会消耗您的精神,只会消磨您和万岁爷之间的感情。”
“熹妃挑拨也罢,宫人们刁钻也罢,万岁爷的要求那般高……”
“是本宫自己能力不足。可本宫如今还能做什么呢?连保持清醒都做不到,不过是苦苦等去日罢了。”
乌尤塔终于不再说话了。
宫车在景仁宫门前停下来,皇后一回到正殿之中,便到陈靖姑像前祈祷。
今日耗费了这么多精神,乌尤塔知道皇后仍然睡不着,于是便吩咐宫人重新熬了一寄安神的药。
皇后坐在床榻上,乌尤塔把这碗药递给她,看着她喝下。
“那……刘答应呢?她留在了养心殿里。”
她又为什么可以不受任何惩罚和煎熬呢?
但她更想问的,关于刘答应,其实不是这个问题。
“爱新觉罗家的皇帝,从皇考开始就不再是痴情种了,万岁爷从来都知道这个道理,年正仪就是最好的例子。”
“帝王家可以有真爱,却不能拿江山做赌。”
“熹妃便看得分明,所以她不会对刘答应下手。反倒是齐妃出乎本宫意料,不知她为何一力要刘答应性命,若是为争宠……齐妃是久不争宠的了。”
皇后面上浮现出回忆之色,向乌尤塔道:“你是潜邸最后一年时陪着本宫的,所以你没见过弘晖,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乌尤塔望着皇后,一时之间不知她是否是糊涂了。
“其实刚成婚的时候,或者说刚成婚的哪几年,本宫并不大喜欢王爷。不喜欢他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巴不得他不要到本宫房里来。”
那时候除却主理潜邸之中的事物,她常常一个人呆在房中,在临窗的书桌旁作画。
画塞外的花草,画自己这一生再没能骑上的骏马。
“年正仪是所有人的敌人,甚至于本宫,在迫切地想再得到一个孩子的时候,也这样狭隘过。”
“可她自己像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待所有人都是淡淡的,却也都是照顾的。那几年本宫因为伤心作弄坏了身体,有好多事都是她在帮本宫做。”
“她简直就像是一个圣人……但圣人混在平辈之中也不会讨喜,只会更让人厌恶。”
“纳耶岱许是知道自己的容貌并不出挑,也不知道怎样说话才讨人喜欢,在本宫勉强向来不声不响,是王府诸格格中最不起眼的一个,谁也没有想到她能有这样大的造化。”
她毕竟和雍正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怎会不知道他的打算和心事。
可若是有弘晖在,又如何轮得到熹妃呢?
弘晖是他们的嫡长子。
“在年正仪入府以前,李润姜本是雍王府中容貌最出挑的一个。谁年轻的时候不爱好容色呢?“
“那样美丽的一张脸,配上天真不知事的神情,谁见了不赞一声‘娇憨’,实在惹人喜爱。”
所以李润姜有福气,虽则取了个聪明人的名字,生得笨也没有关系,还是能有那么多子女。
可谁又能料到,她最终还是和她一样了。
“宋春眠更是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只知道做女红。”
“今日做荷包,明日做扇套,王府妃妾,人人手中都有她做的东西,本宫若是赞一句,她便高兴得不得了,恨不能连夜再做十只荷包送到本宫房中来。”
“这样的实心人,到了紫禁城中也被关得疯了,竟然对苏答应做出了这样的事……不,乌尤塔,你仍然要好好地查,一定有人从中作梗。”
乌尤塔点了点头,“奴才一直在试图从懋嫔最亲近的宫女口中探听消息。”
潜邸之中还有谁呢?
“李采芝至始至终默默无闻,但她的心是好的,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变。”
默默无闻的人,只得了这一句话评价。
“郭如瑛与海仁香,是潜邸年轻一辈之中的出挑者,但目光短浅,本宫对她们的印象不过都是平常,也不知哪年哪月,她们才能诞下一儿半女,熬成这宫中的主位——或者依照皇上的性子,根本就没有机会了。”
“耿绿蕙……”她最后才说起裕嫔。
“耿绿蕙才是潜邸之中最聪明的那一个,不枉本宫花了那么多时间来拘束她的性子。她的反叛,她的心直口快不过都是因为她要保护她自己,保护弘昼……”
“所以她偶尔和本宫做对,本宫也都不怪她。若是本宫也有一个孩子,本宫也会这样保护他的。”
殿中安静了片刻,皇后再开口,忍不住感慨。
“潜邸里这么多人,除却耿绿蕙,本宫……本宫怎么好像一个人都不认识了。“
乌尤塔忍着心中的悲切,服侍着皇后躺下来,可是她还不想睡。
“其木格马上就要出降了,虽然仍在京师,虽然距离并不遥远,本宫还是有些话要嘱咐她。”
她也是她的孩子,早就如亲生一般了。
乌尤塔低着头,皇后不能留的眼泪,便由她来替她留。
“如今呢,您喜欢万岁爷吗?”她问了一个其实不该问,也没有意义的问题。
皇后回答了她:“弘晖死了,本宫的心就已经不在了。”
活时难救,死时怎求?他生未就,此生顿休。
望断仙音,苦苦期盼,不过一片晚云秋。
“不喜欢。”
她闭上眼睛。
“现在本宫要休息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照影
“……大行皇后肃雍德懋, 慈惠性成……恭拟皇后尊谥曰‘孝敬皇后’,得上依议……”
是今日新发的上谕。
“皇阿玛为大行皇后定谥号为‘孝敬’,也算是成全大行皇后这一生的功绩了。”
或许算最大的功劳。
从九月二十九日孝敬皇后崩逝开始, 婉襄便几乎日日都呆在畅春园中, 在这九经三事殿中,跟着众人一起行礼。
九经三事殿是畅春园中的主殿, 是康熙驻跸于畅春园时临朝礼仪之所,与紫禁城中的太和殿,圆明园中的正大光明殿有相类似的作用。
皇后的梓宫就停放在这里,行完所有的礼仪之后, 再迁往田村芦殿安放。
雍正并没有过来,他的身体已经糟糕到他不得不发上谕告知群臣自雍正八年五月之后他的身体状况。
而除却在西北战场上的官员, 文武百官、王爷、国公、公主、福晋、命妇,全都齐聚畅春园为皇后举丧, 皇子们亦朝夕致祭。
婉襄一直沉浸在过度的悲伤和疲惫之中, 她并不是没有准备, 可只有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真正知道人逝去之后带来的悲伤可以表现得如此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