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谦妃后我在清宫修文物(152)
如果她不知道历史,不知道和惠公主的结局,或许还能在此刻为濒死的皇后感觉到一点欣慰,但此刻她心中唯余一片冰凉。
“别哭,别哭。”
皇后要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但是她没有力气,她抬起手,未及接触到婉襄,那手帕便如蝴蝶一般朝着人群飞了出去,最后落在了孩童嬉戏之处。
懵然的永琏捡起了手帕,抬头望向皇后和婉襄所在的方向,而后迈着小腿,朝着她们小跑过来。
他在皇后面前停下来,恭敬地磕下头去。
“皇玛嬷万福金安。刘娘娘万福金安。”奶声奶气的,强作大人模样。
皇后想要搀扶他,但根本就做不到,婉襄上前将他扶起来了。
“这块手帕是你皇玛嬷的,你拿过去,递给皇玛嬷好吗?”
永琏认真地点了点头,和婉襄一起走过去,将他胖胖的小手高举,直到皇后能够接到。
而后他歪着头看婉襄,“刘娘娘,你为什么哭呢?”
婉襄克制不住她的眼泪,却还要欺骗永琏,“刘娘娘没有哭,只是风太大了。永琏为娘娘挡一挡风,好不好?”
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永琏的一张小脸崩地紧紧的,努力地要为她遮住湖面上吹来的风,最后为他的乳娘带走了。
皇后亦背过脸去,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婉襄,你要保护好你自己的孩子。”
皇后又重复了一遍,忽而问她:“婉襄,近来皇上身体如何。中秋节时,本宫分明觉得他也不太康健。”
皇后面前,婉襄没有必要撒谎,“七月时听到西北战败的消息,急怒交加,当即便吐了一口血,而后又自切悲伤了许久,日日都得按时喝药,才能够维持在外人面前的样子。”
皇后只是点了点头,“别让他为了其他的事伤悲了。”
她并没有再问下去,转而问起了别的。
“地动之后本宫去勤政亲贤殿请罪,那一日,其实你在内殿里,对不对?你可知万岁爷说的那句“无妨”是何意?
婉襄是知道的,但此刻,她知道皇后也知道。
“宁嫔曾经短暂地投过皇上的喜好,可后来,连自己也不知做错了什么。皇上这个人,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宁嫔这一生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是又告诉她,也要给宁嫔留一些余地。
“他这一生其实没有喜欢过什么,本宫知道的。他喜欢万里江山,可江山很多时候不能给他回馈。所以他现在又有了你,本宫其实很高兴。”
“至于本宫自己……”
她望着青天之下,两行双飞的雁。
没有一对是她同她的丈夫。
“爱是不爱的,恨却也不恨,皇上不是什么痴情种,不会将正妻的位置给心爱的女人,这一生,便只是不咸不淡地晾着。”
都过去了。
“本宫知道自己不会是陪伴他到最后的人,但他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不过就这样过去了。”
皇后这样说着,仍旧落一滴泪,但也仅仅是这一滴泪。
抹去了,便没有了。
“今日好秋光,婉襄,你去玩吧。”
第128章 崩逝
“别哭, 别哭。婉襄……你去玩吧。”
婉襄睁开了眼睛,皇后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养心殿东暖阁的窗户洒落在她身上,又暖又疲惫, 眼前这一册《古今图书集成》的书页都被她压折了, 她也不知为什么,在这时候还能睡着。
雍正大步流星地从明间走进来, 望着婉襄的笑容里颇有些无奈,“朕要同大臣们议论商讨西北之事,只怕很吵,你去后殿里睡吧。”
他分明是要将她赶到后殿里去, 却又在她身边坐下来,让她能够靠着他。
她今日实则什么也做不成, 睡着又怕错过消息,在他怀中轻轻摇了摇头。
金银线绣成的五爪金龙粗粝的质感摩挲着她的肌肤, 让她清醒了一些, “四哥和诸位大人们好好议事吧, 我还是想呆在这里。”
婉襄忽而想到什么,“应该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吧?”
雍正有片刻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沉闷, “实则朕也没有心情议别的事,上午才从畅春园回来,皇后……”
婉襄在心里叹了口气, 出言安慰他:“皇后娘娘吉人天相, 会没有事的。”
尽管她知道就是今日,就是午后。
苏培盛忽而急匆匆从明间走过来, 雍正下意识地松开了婉襄, 从长榻上站起来, “朕马上就……”
苏培盛方才神情急切,此时偷偷抬头望过雍正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去。
“万岁爷……请您节哀,皇后娘娘刚刚……刚刚崩了……”
雍正立刻就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头,似是巨痛无比,亦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要苏培盛和婉襄两方合力,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他们引导着他重新在长榻上坐下来,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许久都不曾消退去。
“朕上午才去探望过皇后,朕上午……”
泪水不断地从指缝中漫溢出来,他的身体微微地发起了抖,婉襄想要像平日一般向着他伸出手,却发现她做不到。
因为她也同样地被淹没在了苏培盛的那句话里,尽管她早知道。
“她有没有说什么?”
“皇后娘娘昨夜念了一夜大阿哥的名字,临走之前意识已糊涂了,也仍然……念的是大阿哥的名字。”
以为忘了。但其实没有。
谁又能忘呢?
东暖阁中无声,谁都不想在这时候发出任何的声响,直到——
“万岁爷,几位大人都在殿外等候您接见。因已得知皇后娘娘崩逝之事,所以……”
他们也不知道该怎样办才好。
雍正放下了他的手,婉襄在他背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令他们都先回去,朕要去畅春园。”
数十年夫妻……忽而便是最后一面。
小顺子轻声应了“嗻”,而后转身出去和大臣们传达雍正的意思。
这个过程之中始终鸦雀无声,畅春园的丧钟不能回响在紫禁城的天空里,雍正找到了长榻上婉襄无处安放的手,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
“为朕准备好马车,朕……”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又摇摇欲坠起来,轰然倒塌在长榻上。
但是他的意识并没有失去,所以还能听见小顺子匆忙进来禀报的声响。
“万岁爷,几位大人仍在殿外,请求您顾念龙体,勿要再赶往畅春园去了。您的龙体……”
就算是说实情,也像是诅咒,所以小顺子不敢再说下去。
以雍正如今的情形,便是能够抵达畅春园,又能如何呢?
归去的便已经去了。
婉襄当机立断,跪在雍正面前,“八月时皇后娘娘曾与嫔妾长谈,亦曾言及身后之事。娘娘遗言与万岁爷夫妻数十载,得蒙照料,已不胜感激。”
“更切切嘱咐您万不可因其身后之事损伤龙体,请您收回前往畅春园亲视含敛的圣谕,保重龙体。”
皇后其实什么都想到了,在她糊涂之前。
她不是没有留下任何言语给雍正,只是借由婉襄来传达而已。
“熹贵妃娘娘已经赶过去了,嫔妾会同裕妃娘娘一同到畅春园去。皇后娘娘是国母,为国家,为您辛劳一世,其丧仪定然会尽善尽美。”
雍正那么在乎身后之事,他此生唯一的妻子,也应该得到最好的照顾。
雍正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与婉襄交握的手。
婉襄缓缓地站起来,朝着殿外走去。
*
贵人当然没有自己的车辇,婉襄是同裕妃同车前往畅春园的。
这一日的裕妃出人意料地沉默,她比婉襄更早地在钿子之上佩戴了白花,坐在马车的角落里不说话。
于是婉襄也不说话。
畅春园在圆明园以南,距离圆明园不远,上一次朝着这个方向走时还是春日,如今婉襄掀开车帘,满目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