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鹤+番外(19)

作者:遇丘勒

流光且尽杯中渌。

欲醉时朱颜酡,意气全倾。

玉壶酒空,两人坐炉笑风吹不进,不醉难归。

可赵应禛不会醉,路濯不敢醉。

端着酒壶能对坐大半个晚上,权当秉烛夜聊,闲谈大笑。

什么都说,什么都记心里。

路濯不知道赵应禛哪里可能有这么多闲情雅致去和别人也风雨夜长同一宿。

他自己一杯相属,恍然不知身在何许。

赵应禛面不改色,却也从未把这当作寻常日子,全郑而重之地压心底了。

衔恩宫门口站了一路的太监宫女。出来一个官员迎上去一人,带着笑弯着腰说,“大人这边请。”

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宴会结束后将客人带出宫。若是谁一不小心胡乱走动遇上个小主娘娘,那可不是什么风流轶事,得仔细着脑袋呢。

赵应禛、魏忤和赵应栎走在北镇国公两侧。

赵应祾撑了拐杖也笃笃地疾走两步跑上来,生生挤进赵应禛和魏忤中间,挽住赵应禛的手臂,死死握住他的衣服。

肖杨在旁边追得提心吊胆,生怕他一蹶给摔地上了。他本想搀着他直接回皇子所,但看眼下这个状况,他还是识趣地闭嘴了。

赵应禛被他一撞也没有什么反应,只低头笑了笑。魏忤刚想说两句,却发现对方连个眼神都没落在他身上,砸了咂嘴又闭上。

倒是魏钧看了过来,“是九小子啊。”

赵应祾巴着赵应禛的手往外探,恭恭敬敬叫了声,“外公好。”

魏钧被他这模样逗乐了,也没想到他会叫自己外公,目光都变得慈爱了些。

他那些年一直在边疆,连女儿葬礼也没有回来,对九皇子的事也不了解。除了知道他不受宠以及同自己亲外孙曾经同住一个府邸以外,便什么也不知了。

他年龄也大了,那些闲言碎语、上一辈的情仇恩怨就当耳旁风过罢了。

“不必急着到府上来看,应栎这些年来的够勤快了。你祖母也知道你刚回来事肯定特别多。这么多年都过去,哪惦记着这两天。等太后大寿过了吧,你们祖母和婶婶说亲自做一桌好菜等你们上门。”魏钧上轿前拍了拍赵应禛的肩,叮嘱了好几句。

他余光看到赵应祾巴巴的眼神,又笑了一声,“到时候把九小子也带上吧。叫了老夫一声外公,自然得有点好处。”

赵应禛应下。

“谢外公!”赵应祾简直高兴得眉飞色舞,这声外公叫的越发顺畅。

魏忤跟着魏钧回北镇国公府,赵应栎和他哥又说了几句话后也上车打道回八皇子府。只有赵应祾还抱着赵应禛的手臂没有松开的意思。

北风徘徊,打着旋在宫门吹过。

赵应祾衣袂飘起。

可赵应禛挡在他面前,朝他扑来的就只有若柏枝孤清之味,盖过萧萧肃风,甚至掩过方才一身酒肉熏臭。

“我送你回皇子所?”赵应禛声音沉稳,却又是了然的意味。

“想和哥哥回庄王府。”他们早摘了冠冕,赵应祾将脑袋埋在他的手臂上,慢慢移到胸膛处,发出的声音都是闷闷的。

在赵应禛眼里,他就好像没有变过。

腿受伤后的两年,他们最初一起住在皇子所。三皇子府修好后,他们就搬了过去。

那时的赵应祾除了赵应禛谁都难以接近。吃饭睡觉,习文习武都要在一起。

如果睁开眼的时候没有看到赵应禛,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四处寻找。狂奔着,拖着一条烂掉的腿,剧痛也不顾。

他会跌倒、抽搐、浑身大汗淋漓站也站不起来,可他从来不怕,因为他总能等到赵应禛。

他抱着他,贴着他的皮肤,不发一语。

是两头困兽。想要相互依偎温暖,偏偏浑身都是刺,越靠近越痛,俨然一场角斗。

他自然晓得赵应禛在等他一句“我没事,不怪哥哥。”如果说了,他们俩都会更轻松。至少表面是这样。

可赵应祾不愿意。

此生一何苦,此情安可忘?②

他那时还不懂情爱,只是固执地想让自己的印迹在赵应禛心里刻得更深一点。

如果爱不够就拿愧来充数,总之是这世间独一份的。

后来有一次他以路濯的身份坐在酒馆里听书,上下文皆记不清了,只一句怔得他半晌未回神——时有能言鸟,遇北客买之。鸟云:“我南鸟,不愿北去”。遂以头触笼,堕池溺死。③

他大笑不止,呛得泪也出来了。

这故事痴傻得要命,他也痴傻得要命。

他赵应祾就是这只鸟。

北方有无垠天界、翱翔、自由。可赵应禛是他的南地、渊池、铁笼,他一头栽下去,阿鼻地狱都好温柔。

尽教这世间笑他,不如他沉醉,都不管天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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