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173)
“一派胡言,明明是昆仑府把持皇寺,滥杀无辜。倘若真如你所说,战场杀敌的武将岂非统统进不得这寺门?”洛凭渊寒声道,他需要拖延时间,“看你头顶戒印,身披僧袍,也是个皈依三宝的和尚,却杀人在先,诬陷在后,在佛祖面前行此伤天害理之举,比之寻常贼匪罪加十倍,就不怕遭日后因果?”
纳兰玉剃度为僧二十载,虽然无所不为,但时日既久,毕竟有些忌惮,忍不住反唇冷笑道:“竖子敢尔,妄言我佛家是非因果。须知成王败寇,自古皆然,但凡成就功业者,有几个没做过大奸大恶之事,他们又何尝有报?多少奸恶早年两手血污,杀人无算,末了只消做些善事,敬佛修庙,自能往生极乐。”他长笑一声,“若然佛祖当真不悦,我纳兰玉为何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天理善恶,黑白是非,焉能如你所言。”洛凭渊道,这几个字乃是勉力吐出。纳兰玉精习传音摄魂之术,字字以内力发出,入耳犹如被重锤一下下在脑中敲击,直令人头痛难当,所谓魔音穿耳,莫此为甚。他此刻手足无力,真气不能为继,待到最后一字出口,整个人已有些摇摇欲坠。
“差点忘了正事,”纳兰玉见他吃力,神色重新转为和悦,“还是先让老衲为殿下解惑罢。你也不必为杀了这许多人迷惑自责,须知佩剑并非主因,真正引得你中邪造下杀孽的,另有元凶。”
洛凭渊咬牙不答,他已极力凝神,但对方正在使用梵音术,他只觉话音入耳,神思随之散乱,就似不由自主被牵着走一般。
纳兰玉道:“且想想看,你得了剑后每天居于何处,不是静王府还有哪里?能对你下手加害的唯有静王洛湮华。他恨你与他作对,为了控制利用,早已下了巫蛊魇镇之术,令你行差倒错,妄自尊大。故而误闯法阵时才会激发体内邪气,竟而凶性大发,连杀十余人,直到贫僧及座下弟子赶到,才以佛法之力化解此劫,不至引出更大祸端。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这番话若是平日听到,洛凭渊定会冷笑:果然编得精彩。但眼下他正在苦苦支撑,竟分不出丝毫心神驳斥。
只听纳兰玉重复道:“宁王殿下还请牢记,此间杀戮皆是你一人所为,你血染正殿,玷污佛地,在在尽是恶业;害你至此的人,乃是静王洛湮华。”他音调高低起伏,极尽微妙,又近在耳边,字字直钻入脑中。
洛凭渊想到对方这般险恶阴损,不仅要将杀人的罪过强安到自己头上,还要连带陷害静王,不由怒意上涌,脑中一片纷乱。他凝神与耳边话音相抗,额头已沁出冷汗。
纳兰玉状似随意,实则以全力施为,并不轻松。他今日要做的就是操控宁王神志,至少也需使其记忆模糊迷乱,难以为自己申辩。他自洛凭渊入寺起就远远观望,见宁王让护卫送走了一个少女,以为那是姚芊儿,也没出来阻拦,直到方才交谈,才意识到其中或许出了纰漏。按照事先的计划,东宫派来的死士动手杀人后即刻撤离,为了避免被禁军、靖羽卫乃至随后可能赶来的各路人马发现端倪,连暗桩都已一并撤走。他须得快些将洛凭渊料理妥当,再去追查那被送走的少女究竟是何身份。
谁想宁王比他预料得更难对付,缥缈烟药效强烈,加上自己接连使用梵音术,一般武林子弟早已听任摆布,不省人事,洛凭渊却仍在支撑。
他将准备好的言语又逐字说了两遍,洛凭渊双目紧闭,额上已满是冷汗,身体晃了晃,倏然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重重倒在了地上。
纳兰玉舒了口气,使用梵音摄魂极耗精神内力,他头上也已见汗。眼见宁王眉峰紧锁,面色苍白,纯鈞也落在一边,终于放下心来。看样子,待到洛凭渊醒转,对今日发生的事定会混乱不堪。金尊玉贵的五皇子,还不是倒在自己脚下。
他冷笑了一声,起身踢了宁王一脚。洛凭渊毫无抵抗,身体被踢得翻转过来,侧躺在地上。
纳兰玉这才想起,还需要再给他补上一掌。按东宫的意思,最好废去六七成功力,不养个三年五载,难复旧观。
他斟酌了一下力道,俯身缓缓提起手掌。蓦然间眼前寒光闪动,剑锋如雪,势若惊鸿,疾若电光石火,他只觉胸腹一凉,纯鈞已自下而上插入小腹,直没至柄,剑尖从后心透出,三尺青锋竟有一半留在他体内。
纳兰玉纵横半生,并未将初出茅庐的宁王放在眼里,更从未想过会有人同时中了昆仑府两大绝招仍能反击。他只见宁王张开眼睛,坐起身来,一双漆黑眼瞳中寒意似冰,目光清明,哪有丝毫神志受控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