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396)
她甚至隐隐找到了一条夜雪焕所说的另外的途径,若能与这样的男人一起,安一方水土、守一世太平,哪怕不用上阵杀敌,也未尝不是人生价值的实现。
然而对于楚长越而言,最开始与白婠婠的相处当真可谓煎熬。他最初对于女人的印象都源于他娘亲和大嫂,而且都不是什么好印象,自小就对女人避之不及。夜雪焕十四岁时房里就有了使女,他却一直拖到十七岁才算草草有了体验,为此还被莫染嘲笑了许多年。
若论战场临敌,楚长越比同龄的绝大多数人都有经验;但面对女人时,他实在手足无措。尤其白婠婠还格外难缠,身为郡主却没有一点贵胄千金的矜持,迎上来的总是一副灿烂又促狭的笑容,张口就是调戏。
比如她会问:“楚将军可有心仪的女孩子呀?”
楚长越当然只能回答没有。
白婠婠又会问:“那可是像三哥哥一样喜欢男孩子?”
楚长越并不认为夜雪焕是好男色,他与蓝祈之间本也始于算计。到了他那个层面上,就连床笫之事也会涉及各种利益牵扯,不能被人看出喜好,所以大多都男女不忌,单纯好女色或男色的很少,像楚长越这样几乎不沾的都能算是异端了。
但白婠婠显然不懂其中的龌龊和苟且,他也没法解释,只能没出息地答道:“我还……没想过这种事。”
白婠婠还要继续追问:“为何不想?”
楚长越哑口无言。
这都还算是轻的,白婠婠还会故作幽怨吃味地问他:“楚将军年轻有为,战功赫赫又一表人才,肯定有很多仰慕者吧?”
楚长越明知她是在揶揄自己,又拉不下脸去讨些口头便宜,只能干巴巴地回道:“我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一下也不迟呀。”白婠婠娇羞地朝他抛媚眼,“人家也很仰慕你呀,你考虑一下嘛。”
楚长越:“……”
若是换做军中之人来说这种话,他定然就当个无聊的玩笑,翻个白眼便不予理会;若是刻意来奉承讨好、甚至意欲结亲的官家女子,他也可以谦虚推却,然后敬而远之。可偏偏白婠婠却把话说得半真半假,分明满是戏谑,却又有着那么一丁点不经意的期待,倒像是偷偷藏了几分真心似的,听得他莫名有几分悸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甚至心底深处还隐约有些连自己都不想否认的欢喜。
他也从未遇见过白婠婠这样的女子,她不是笼中娇生惯养的金丝雀,而是落霞关上翩然展翅的鸢鸟,有足够高远和广阔的视野,能将这个世界看得更深更全面,对是非善恶有着自己的理解,所以她既不像楚夫人那样目光短浅又控制欲强盛,亦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柔弱无依、毫无主见,更不需要对任何人曲意逢迎。
她率性而真挚,善良而慧黠,即便是任性都任性得大方得体,偶尔的使坏和装腔作势也只会显得更加娇俏可爱。
在真正接触过之后,他才明白为何军中会对这位萱蘅郡主如此推崇。
如此鲜活热烈如骄阳的少女,实在太出挑、太诱人。
每当战线推进,楚长越便开始不自觉地盼着白婠婠过来交接,哪怕仍要被她逗弄到僵硬脸红,可他也知道她只会对自己这般胡闹,心里便控制不住地产生了某种自豪感和占有欲。少女的嗓音脆生生的,说话时却又带着黏糊糊的南方口音,如同一颗熟得恰到好处的蜜桃,爽脆又香甜,只一口就能让他心口生津、浑身舒畅;除了他以外,少女不屑于对任何人露出这般娇蛮的一面,而他也只想独吞,半点也不要分给旁人。
彼此间朦胧的好感爆发在攻破颐国国都后的庆功宴上,夜雪渊把楚长越大肆赞扬了一通, 最后半开玩笑地说要给他赐一门婚事,当场就开始细数哪家还有千金正值芳龄待字闺中,一众将士纷纷起哄,恨不得立时就要把事情定下了。
白婠婠抿着唇,心里极不痛快;可这是皇帝提出来的,她也不好反驳,只能闷声喝酒,倔强又带点酸楚的神情刚好落在楚长越眼里,没由来就让他心中一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先帝新丧不满一年,不、不好婚娶的。”
场间顿时鸦雀无声,夜雪渊神色如常,眼神却有些冷了下来。“先帝”二字刺到了他的痛处,但楚长越所言也的确不差,不好怪罪,只能三言两语将话题带了过去。
气氛一毁,这场庆功宴没过多久便心照不宣地散了席;一些关系好的三三两两再各自去营房续摊,楚长越刚惹了皇帝不快,自然也没人找他。
堂堂大战首功,如此被人冷落,他却也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白婠婠那委屈到泫然欲泣的模样,急急找了一圈才在她自己的营房屋顶上找着了她,手边摆着两只酒壶,都已经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