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楼春(80)
他先是找上了陈褚卫,放消息给他,勒朗同明悦公主的事,之后再以此为条件让他进宫送那个海棠盒子。谢舟喻探望梁谌,看到盒子是迟早的事,这才有了后来二人约见。
本来一开始想见谢晓阁的。
“原来是那一次。”梁谌眼眸微闪,随即恍然。
“谢舟喻那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在乎的。”岑潇直直看向梁谌,不放过他的一丝一毫变化,“但骨子里那股劲拧着呢。”
“若我当真不愿呢?”他垂眸。
“我说了,殿下。”
“谢舟喻一意孤行,这么些年来几乎成了他的执念,不管您愿不愿意,他都要去做。况且谢家,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只有您掌控了这天下,谢家尚能保住一条命。”
岑潇含笑说着话,明明风轻云淡的神情,却句句带着压迫威胁。
梁谌顿声,又问:“你又是为何?”
岑潇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问,他收了笑意,漫不经心道:“大概是太闲了。”
梁谌睫毛轻颤着,道:“那场大火也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岑潇抬手便阻止了梁谌已到嘴边的话语。他起身背着双手往前走,不知是月光还是烛光,将影子拉得老长,并不瘦弱的背影带着些许清冷孤寂。
“殿下,我在那里等您。”
直到岑潇已经出了门,看不见背影,梁谌还有些发怔。
他自小便身子不好,没什么大志向,也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从前母妃只说他性子软,以后得跟着谢舟喻多练练。
他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小脑袋晃啊晃的,笑得见牙不见眼地答应。
好呀好呀。
只是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匆匆结束了。
那一年他太小了,才五岁。
谢家的事他并不知晓很多,连母妃的死都瞒在了他入睡的深夜。
谢舟喻去了浔安峰,谢家隔绝在宫外,母妃去世,父皇厌恶。
于是在那一天后,他失去了所有。
再后来见着谢舟喻,他已经能够独行在皇宫里,长剑杀出一条血路。想来他也是恨极了父皇,可又对和那人流着同样血液的自己保护得很好。
梁谌闭上眼,只觉得血液翻滚,叫他喉间都泛起腥甜。耳边是徐徐微风,像是从前的每一个夜晚经历过的,可又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猛地睁眼,一道利光闪过,发白嘴唇低喃:“谁也不必欠谁的。”
这头岑潇出了宫道,陈褚卫已经等在交叉口了。
“谈完了?”他挑眉问。
岑潇点点头。
“你同他到底什么关系?”两人并肩而行,陈褚卫忽的开口。
“陈大人也喜欢街头巷尾婆子们的作风?”岑潇眸色沉沉,面色倒是一贯的温和。
陈褚卫倒也不真的好奇,只是关乎皇子,总得给自己交个底。他之前和岑潇确实是互惠互利,但从他替他往贤王府走了一遭,两人便勉强算一条船上的人了。
大梁王朝,他从来都不在乎,这要怎么斗也是他们的事,他一直以来都是作壁上观,置身事外。
这一次,可也算蹚进来了。
“你出现得太巧合了。”陈褚卫顿住脚,双手抱胸看着岑潇,眉目冷冽,带着几缕嘲讽试探。
他不是没去查过岑潇,但什么也查不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陈大人。”岑潇望了望天,偏头道:“您又何须担心呢?没人能动了您这长鹰卫统领的位置。”
“你便是说出一朵花来。”陈褚卫顿了顿,勾唇一笑:“我都不信。”
“那就没办法了。”
岑潇抬脚往前走,步子沉稳有力。
呸。
一个个的,心都黑着呢。
陈褚卫心里骂骂咧咧,不免又想起来崔忱烟,还是那姑娘好啊。什么都写在脸上,白白嫩嫩的,跟个水晶团子一样,不像这些人,这德行简直又黑又臭。
他摸着下巴嘿嘿一笑。
逗逗团子去。
……
翻白,天大亮。
许岁安悠悠转醒,这一次她没在马车上醒来,在悬崖边醒来。
“裴眠。”她瞪大了双眼,恨的牙痒痒,声音却因着刚醒,娇软得紧。
裴眠坐在一旁,他面前摆了小木桌,放着大盘子小盘子的菜食。听到许岁安声音,他稍稍颔首,有些可惜道:“你错过了日出。”
有病。
许岁安双手被绑着,她一点力也使不上来,原本想着天天给自己下药没法逃,等到了大齐再跑,谁想到直接给她绑悬崖边来。
这不就是意味着谢舟喻来了。
她心里又喜又怒,好看的眸子里像盛满了刀片。
宿禾低着头站在一旁服侍,她不禁瞧瞧去打量许岁安。
如果,她能死在这里就好了啊。
唇角几乎压不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