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楼春(79)
“殿下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您吗?”岑潇偏头看他,目光柔和。
没有得到梁谌的答复,他也不在意,自顾自道:“我没有母亲,是父亲收养的孩子。他常说,本来我应该有个弟弟的。”
“他那时候爱喝酒,一喝醉了就鼻涕眼泪糊一脸,哭嚷着说要去找我的弟弟。”
“找那个我应该有的母亲。”
“他总是拿着一个盒子瞧,那盒子很好看,上面雕了海棠花,我想摸一摸都不行,他说那是他的宝贝。”
梁谌眼神一变,有些凌厉。
“我幼时只觉得委屈嫉妒,凭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和弟弟占据了他所有的关心。”他眼里闪过恍惚,“但想了想,我确实只是个养子,父亲那样也是理所应当地。”
“日子就那样过去了,一直到书院遭了火灾,我都没有见过那位母亲与弟弟。”
“我孑然一身,偶尔也会想起,若是母亲弟弟在身旁,也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气氛陡然凝滞,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殿下,你说呢?”他凑近了些许,眼里光亮摄人。
梁谌垂眸,不与他对视,声音轻轻地:“我不认识你。”
他抿唇,并无半点犹豫:“我也不是你弟弟。”
岑潇扯了扯嘴角,他又坐回去,屈指轻扣着小几道:“谢家这些年将你保护得很好。”
“陛下不问津你,党争不牵扯你,掉脑袋的事轮不到你。虽然你身子骨不大好,但依然活到了如今,谢家不可谓不用心。”
“只是依着谢渊同陛下之间,谢家到底不如从前。他们确实忠心,可陛下疑心。那一年谢夫人自缢才将事情了结,可你以为陛下真的心里没个疙瘩?”
“谢渊卧病在床,谢舟喻下山回京,你以为这些都是巧合?”
岑潇动作一顿,将手收了回去,“谢家两年前开始就渐渐空了,谢渊名义上执掌着净务司,谢晓阁也任为左使,但实际权力已渐渐分散了。陛下在朝廷上增添了御察台,协同净务司办案,说是协同,不如说夺权。”
“我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他仰头望去,天空没有一颗星辰,就像那些看不见以后的日子,迷茫困顿。
“也许你还是不愿意要那个位置,但谢家,以后都得靠殿下啊。”
声音轻飘飘地,落到梁谌耳中却像惊雷。他身子一僵,脸色发白,手腕那串青绿玉珠越发耀眼。
“你到底是谁?”他哑声问道。
岑潇扭头,笑意盈盈:“弟弟,我是哥哥呀。”
“我没有兄长!”梁谌猛然打断他,声音尖锐。
“是,我确实不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兄长。”
“想来谢家也没告诉过你,你的母妃,原本是要嫁给我父亲的。”
岑潇笑意凝住,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的母妃,柔妃,原本是谢家出来的。她那样一个婉约柔美的江南女子,陛下喜欢极了,恨不得天上的星星月亮都送到她面前。”
“只是谢渊那一年同南疆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整个谢家同陛下对峙,柔妃拼尽全力要救下谢家,她甚至暗中联结了当时的长鹰卫统领,还擅自出宫见了归京的屈将军,准备鱼死网破。”
“后来谢夫人自缢,柔妃投井,谢家遭重创,其余分支尽数被斩杀。而谢家两位公子都已无生育能力,至于谢舟喻,他根本不是谢家的孩子。”
“谢家,只能断后。”
“当然,这些都不会在明面上。那一年仍旧是普通平淡的一年,恐怕除了陛下自己和谢家,再无人知晓了。”
“至于我父亲同你的母妃,本就该在一起,我本来就该是你的兄长。谢家不说,你的母妃不提,难道这事就会真的烂在那捧黄土之下?”
岑潇突然变得有些癫狂,他眼角泛红,狞笑道:“你原本也该是太子的。”
梁谌只知道谢舟喻一直说谢家欠了他的,他只以为是七岁那年的那件事,原来这里面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的。
比如,谢舟喻不是谢家的孩子,母妃也心有所属,他应当还有一位兄长。
“我凭什么相信你?”梁谌胸前起起伏伏,身姿单薄纤弱,脸庞在摇曳的烛光下忽明忽昧。
岑潇说完自己也有片刻的失神,这些事说起来容易,从生到死,不过是一盏茶之间。但那些年里的刀光剑影他从未见过,只能略微从查出的隐秘中窥探一二。
“我同谢舟喻合作了。”他凝望着梁谌。
“他恐怕比任何一个人都想你坐上那个位置。”
第42章 坠落悬崖
梁谌电光火石间想起来什么,他凝眉瞧着,沉声问:“合作?”
“很早了。”岑潇解释道:“早在第一次陈褚卫进宫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