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20)
不过显然李定达也并未因此而过于小心。毕竟他身后有千户顾耀祖,而顾耀祖身后背景亦是十分强大,难以撼动。
有那位大人物的扶持协助,他自然有恃无恐起来,故而对于王珍妻儿的看管也谈不上森严。他不过稍稍使了几两银钱便骗了那群衙役疏忽吃酒去了。
见到王珍妻儿后,他好说歹说才让王珍妻子将他丈夫生前搜集来的证据交给自己。
他依旧记得王珍妻子押着她四岁的小儿与她一起跪在自己眼前,苦苦哀求的样子。
她说:“夫君这一辈子勤勤恳恳,视民如子,从未贪享富贵而压榨百姓。如今他以自身性命为金匮求来的救命机会也沦为无物。
可恨妾身不过一介女流,无力抗衡这险恶的势力,无法为其实现。
否则,妾身便是拼尽这血肉之躯也定要为夫君鸣冤。所以求你,一定要揭发那群狗官的真面目。”
从前,也有很多人跪在他眼前求他宽恕饶命,可他看得透那些惧怕后面隐隐藏着的憎恨。
所以渐渐地,斩草除根,断人根基成了他的处事原则。可何氏殷切的目光如此圣洁,几乎没有一丝杂念。
他被这眼神刺伤,一贯麻木的态度头一次难以维持。
“好,我答应你。”
何氏破涕为笑,不住地向他道谢。她拉起他的手,勉力微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希望将来阮儿大了能像你一样。”她说这话时全身上下散发着母亲柔情的光辉,那样的岁月缱绻,葳蕤生香,短短一言却好似贯通了他两世的心境,心头有股异样的暖意。
好孩子?他何曾做过什么好孩子。只是这话听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刺耳。
叶锦书回过神来,盯着手中书信,如若真送了出去,事件的走向将会被彻底扭转,那往后的一切亦不能在他掌控之中了。
他阖上眼帘,眼前浮现了那晚璀璨的烟火,耳边回荡着何氏的话音,不知怎地心口猛地一沉,直直地坠了下去。
他捂脸沉寂片刻,最后叹了一口气:“罢了。”
他轻轻推门出去,确定四下无人,才交代听松替他将这份信送至太医郭瑞手中,又见听松唉声叹气,不复往日欢脱活泼之态,随口问了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听松长叹一气道:“昨日金匮县衙别院内起了好大的一场火,前任县丞王珍的妻子何氏被发现烧死在院中。好在小公子并无大碍,只是被烟熏得伤了嗓子,一时不能说话了。”
叶锦书怔在了原地,眼前之物忽然模糊起来,耳畔只有枝叶在沙沙作响,好像风在呜咽。
听松先前得了霍子戚授意,叶锦书的吩咐一律都答应。他也不多问揣着信封就要往外去,却又被叶锦书拦住。
叶锦书从片刻失神中恢复意识。他换了一张盈盈笑脸,诱骗问道:“方才你家少爷跟我说,明日是月初他要去江州卫所的军火营送票据单子,但是没跟我说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回。
我想着这天儿越来越冷了,我又一向脾胃不健,想让他帮我带些温补的药材回来,又不知道该什么时候开口。”
听松闻言,眉毛皱起,「嘶」了一声,挠了挠鬓边,怪道:“少爷自今年春天起就再没去过江州卫所,这几个月来送票据单子的事儿一直都是老爷身边的丰岁做着,应当不大会轻易换人。”
叶锦书搔了搔头,笑得略显呆傻:“大约是我听岔了。你去吧。”
听松得令,小跑着走远了。叶锦书登时落下那副天真无邪诓骗人的笑脸,扭头深深看了眼正睡在床上的霍子戚。
婚期在即,听说冯锦舒日日在闺房啼哭垂泪摔东西,一见教引嬷嬷就跟见了阎王爷似的,忙叫赶了出去。
母亲冯李氏见日来劝慰,大到似锦前途小到夫妇和谐,嘴皮子都说破了,冯锦舒还是软硬不吃,不顶丝毫用处。只不停抹泪,三番两次情绪上来,直扬言要一颈子吊死。
冯氏也是头疼不已,一次被女儿刚烈的性子逼急了,便赏了她一个巴掌。
砰砰砰砸着桌子,赤脸高声喝道:“你不上花轿,咱们全家就一块儿进棺材!一块儿死!”
冯锦舒也毫不示弱,捂着红肿的脸颊,含泪反驳:“您见我不过是个女儿家,为了自己的前程与前途,拼命巴结李知县,还将我作为棋子双手奉送。
若不是爹爹您一意孤行,唯利是图,我们家何须落到这个地步!我与子戚又怎么会产生恁么多莫须有的隔阂!”
冯氏闻言不怒反笑,红着眼指着冯锦舒道:“你真当那他是什么好东西?事到如今,我且告诉你吧,李知县之所以会看上你,要求娶你,都是他一手撮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