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44)
坐在殿上的晋帝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按照本朝律法,军职在身的武将官员若是犯下恶行,当比寻常人判得更重,起的是一个警告督促的作用,但罗惟忠怎能一样,他是牙门军的副将,如今归在镇北侯刘子昇旗下,若是真的要追究起来,刘子昇也能被安个治军不严的罪名。
晋帝尚处迟疑,列队陆陆续续出了好些个大臣,皆是从前崔氏一派的朝臣,都纷纷提醒晋帝要将罗惟忠严加处置。
晋帝望了一眼殿下最前排站得最直的那位镇北侯,心中叹了口气,又见那镇北侯像是局外之人一般神色未变,很是泰然。
“朕知道了,此事应要重视,丹阳尹将罗惟忠移交刑部,交由刑部审理此案吧。”
众臣以为到此,一切都该结束了,最后顶多判罗惟忠一个不轻不重的罪名,谁想这位御史中丞并没有就此作罢,又叩首行一大礼。
“陛下,臣是要弹劾镇北侯刘子昇!”
处中立的官员还在忖度此事之利害,闻言均是一怔,这才想起蒋年最初说的就是要弹劾刘子昇,只不过是借由刘子昇的牙门军,引出了罗惟忠所犯之事。
“蒋大人,这就过了吧,罗惟忠所犯之事,镇北侯并不知情,如何要迁罪无辜之人?”有朝官冒出来为刘子昇辩解。
“若是因为此事迁罪镇北侯,恐寒一方将士之心!”
右中郎将曹寅中曾随刘子昇出征北伐,粗言粗语,又是个牛脾气,平日从不作声,今日却在大殿上冷声一道,响似惊雷,众人皆是冒了一头冷汗。
蒋年回首瞥了一眼那曹寅中,见他凶神恶煞,气势如虎,暗暗咽了口唾沫,虽有些忌惮,仍朝着大殿高座扬声道:“治军不严,军中大忌!更何况如今我南晋外患堪忧,如此治军,又如何能抵抗得住北秦饿狼吞食?镇北侯身为京师中军统帅,何来无罪之说?”
曹寅中喝道:“蒋中丞不要忘了,牙门军原不属镇北侯管辖!”
“那么曹将军可否告诉我,如今的牙门军所属何人?又是何人需要为此负上责任?难不成要去追究还躺在病床的崔大人吗?崔大人早将兵权移交给镇北侯,镇北侯若是要整肃军纪,早已整肃,还会等到现在?”
御史中丞的话音刚落,便听一言未发的刘子昇幽幽开口:“臣以为蒋中丞所言极是,确实是臣治军不严。”
再也没有人为刘子昇辩解了,更没有敢去细数镇北侯如何治军不严。
蒋年也静默了,只昂首望向晋帝。
晋帝犹疑,他哪里料到一个牙门军副将的恶行能牵扯出这些大文章,沉吟许久,才道:“今日先这样,丹阳尹将罗惟忠移至刑部,交由刑部主审此案,至于……镇北侯,待朕回去好好想想。”
蒋年不依不饶,还想强调事态严峻,只见晋帝面露不耐烦,甩甩手道:“朕乏了,明日再谈。”
刘子昇回到宿卫营,幕僚亲卫得知此事,忧心不已,但随后又衡量起如今的朝政格局,以及晋帝暧昧不明的态度,再加之刘子昇与晋帝之间还有皇后刘萱这层关系,心下暗想,晋帝没有当朝决定此事,便是借故拖延,想必也真的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副将惹事而迁罪镇北侯。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刘子昇竟上疏建康宫,承禀晋帝,直言己罪,列出的一条条罪名竟比御史中丞弹劾的还要多还要重,似是要向晋帝求一个处置方能安心。
上表的文书还是由何苏木代笔。
“君侯确定如此写?”提笔间,何苏木抬眸看他,迟疑不定。
刘子昇斜飞的剑眉一挑:“照写。”
在何苏木虚实笔画游走间,刘子昇凝视着一身男儿军。装的何苏木,甚是惋惜道:“只是可惜,你要脱下这身铠服,暂且同我回府了。”
第22章 贰拾贰
已过冬至,建康城的东边高门巷府并未草木全衰,士族大院的腊祭礼台不约而同架了起来。
岁末已至,本朝不兴以游猎的牲口来祭祀,但毕竟是个岁终大祭,爱摆台面的高门大院也不会放过此等极好的机会,纷纷架起了高台,铺上了新宰的家禽,外宅飘出陈酿的香气,若是行在东处贵宅间的街道上,一时间竟分不出酒香到底出自哪家大院。
镇北侯府,庭院深深,却也热闹。
刘夫人姜氏命下人在内宅也熏起烟,烟雾在院子间层层散开,倒让宅子里暖了些,其实不过只是除旧之意。
“姨母,累了就先歇歇吧。”何苏木将姜氏虚扶一把,又让下人将火盆摆得稍远些,对着姜氏嫣然一笑,“如今就已这样大费周折,等到了正月,姨母可是要将府里重新修葺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