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34)
“君侯交代,此马性温,请女郎放心。”
那马闻言似是听懂,昂首嘶鸣一声,当真十分乖觉地凑到她面前,浑身讨她欢心似的热情。
“……”
何苏木还在想,莫不是让她来驯匹温顺的马?可这般温顺,还要她驯作甚?尚未琢磨明白,又听那总是败兴的嗓音道:“你不喜欢?”
何苏木见刘子昇那脸色委实谈不上高兴,眼皮微微跳了几下,立马笑道:“苏木甚是喜欢,只是这马……”
她稍显迟疑地看向他。
刘子昇古怪地看了她半晌,才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后见她面色明显一怔,又道:“你自个儿生辰都能忘?”
何苏木始料未及,脑袋“嗡——”了一下,终反应过来今日应该是何苏木的生辰,不仅如此,这个日子还是崔训的生辰。
要不要这么巧?
秋风萧瑟,前方的校场似是传来将士迎风的拳声。
刘子昇淡道:“景源今日方入大理寺述职,便托我带你去寺中敬香。”
前半句何苏木晓得,兄长被举荐入大理寺做主簿,今日正是当值的第一日。
可这……寺中敬香?
刘子昇道:“你阿兄说你每年生辰之日都由你母亲带着去寺庙敬香,我今日得空,就带你去栖霞寺一趟。”
他目光轻轻地落在她略显迟疑的脸上:“怎么,不愿我去?”
闻言,何苏木飞快地扯了张甚是狗腿的笑容道:“去去去!君侯陪我去拜菩萨,那如何菩萨也要给我三分薄面,这愿就更好请了些。”
刘子昇不做理会,只看了看跟前的白马道:“骑马,还是坐车?”
何苏木想起前几日来回两趟俱是骑马,大腿上的肉酸疼得厉害,这会儿还隐隐直不起来,不等她回应,刘子昇便道:“你且去换身衣裳,我上车等你。”
于是,她回帐脱了军中铠服,换上男子的宽袖长衫,上车见刘子昇整衣拢袖,闭目危坐,便也一言不发在他对面坐下。
一路甚是煎熬。
他闭着眼吧,她也闭着眼;待车外渐有人声,她睁眼掀窗一探,方知已上山路。
不时有虔诚的香客提篮下车,缓步前行。
回身见他还是闭目养神,浑然不觉车外何种光景,她也只好默不作声,但如何也没心思安神闭目了。
刘子昇闻到似有若无的檀香方缓缓睁眼。
马车也停在寺庙门口。
二人下车进门,身后跟着两个便服亲卫,刚一进门,燃香的鼎前有一瘦削的小和尚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道:“二位施主有礼,何施主嘱托贫僧在此相迎。”
何苏木一怔,方知何景源竟早已安排妥帖,她向小和尚合十还礼:“烦扰小师父。”
南晋佛教兴盛,更是好清谈玄理之风,从前崔训读的书多,玄谈上也没输给过谁,但是她不信佛。
佛能救心,却不能济世。
于是,不甚诚心地跟在和尚身后,在殿内各尊菩萨前拜了拜,出门敬香时方觉刘子昇连殿门也未踏入半步,只在院中一侧的廊道里立着。
两侧廊道挂满求平安化太岁的锦囊。
院中香烛氤氲,廊下长身而立。
殿内念经声不绝,刘子昇正抬眸扫那悬挂错落的平安囊,一向冷冽的脸上微微舒展,竟也有一番求善的慈悲。
何苏木只道他定也只是看看,暂别过小和尚,走去廊下一瞧,却留意他手上拿着张黄草纸,上面渗出未干的墨。
她不由笑道:“表兄还是信的呀。”
刘子昇看了她一眼道:“不信。”
何苏木嫌他嘴硬,垫脚就要去看纸上求的是什么,不曾想被他拂袖一拦,也隐约只看到是两行字,写着“……康乐”、“……安宁”。
左右不过是为某人求个康乐,为天下求个安宁。
那他是为谁求康乐呢?
刘子昇把纸已塞入囊中,悬在廊檐最高处,便负手走开。
见她仍发呆,刘子昇在廊外道:“不吃面了?”
何苏木转身看去,诧异地“啊——”了一道,见他同小和尚一道看着自己。
小和尚依旧慈眉笑眼,道:“何施主嘱托本寺准备了素面,施主且跟贫僧来后院。”
何苏木一时无言,这趟生辰过下来委实繁琐了些。
她跟在小和尚身后走,想起从前的崔训,生辰即是亡母和胞弟的忌日,因而从未过上一个。
吃面时,眼角有些潮热,她抬手去擦,方知那是一滴泪。
虽仅有一滴,她还是哭了,可她也不知为何而哭。
崔训官场所迫,没有鲜活的情绪,只知逢迎送往,也不大愿让人瞧出她的喜怒哀乐。至于哭,身边人更是闻所未闻,就连崔公亡故,她也只是默然跪在灵前许久,都不曾流过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