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燃+番外(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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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吃完了饭,乔蕙琪又去看顾那些病人们了。而朱鱼去书房,继续帮郭蔚槿整理账簿,翻查她所需的资料。
书桌上被大大小小的文件、路线图堆得凌乱不堪,而郭蔚槿焦头烂额地计算着转移机器的运输路线和运输费用。
她歇了一刻,喝了口朱鱼递来的茶,道:“你今日好像心神不宁的。”
朱鱼抬头,与郭蔚槿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对视,拿出了身上的信,递给她看:“我今日收到雁晖的信了。他说,他马上会去香港休养,还说二姐你也打算马上离开。”
郭蔚槿看着信,动了动唇,怔了一瞬,才应道:“是,我今日也拆过他给我的信了,才晓得他受伤的事。”
她安慰朱鱼:“我这三弟弟,从小就是摔摔打打长大的,多半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他队长紧张他,又看他这两年都没休过假,才叫他休假去理疗的,你别担心。”
她见朱鱼神色依然忧虑,关怀地问她:“你愿意同我一道儿去香港见他么?我们下周就走,好不好?”
“可是我若走了,蕙琪该怎么办呢?”
郭蔚槿这才晓得,朱鱼担心的并不仅仅是郭阡:“倘若我们都走了,她一个人……能撑得下来么?”
郭蔚槿垂眸,看着铺满了一桌的文件,哑然无语。
见郭蔚槿这样,朱鱼拉起她的手紧握住,下定了决心:“二姐,你先去香港罢。你见到雁晖,替我同他说一声对不起。等伤员减少了,等蕙琪一个人可以应付了,我就来香港同你们会合。”
郭蔚槿缄默了半晌,摇头道:“我不去香港了,我陪你们一起。”
“你去罢,二姐,广州现下太危险了!”
朱鱼想起五六月的广州惨状——日军对广州进行了地毯式轰炸,投下炸弹约2000多枚。广州到处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鲜血染红了珠江江水。
她愿意留下,可她不愿郭蔚槿留下。
“不,我不去了。”郭蔚槿右手上拿着的,是郭家所剩的所有还未迁走的工厂名单,“我若能多留些时日,就能多迁走一些厂子,多运一些设备走。”
她和朱鱼紧紧相拥在一起,潸然泪下:“我陪着它们一起,也陪着你们一起。我们,一起等天明。”
第58章 一把燃(10)【1938,广州】 【……
“秋季到来荷花香,
大姑娘夜夜梦家乡。
醒来不见爹娘面,
只见窗前明月光。
冬季到来雪茫茫,
寒衣做好送情郎。
血肉筑出长城长,
侬愿做当年小孟姜。”
郭公馆里,落灰已久的黑胶唱片被压在留声机的唱针下, 不知困倦地转动着。
咿咿呀呀的歌声四散在灯光昏沉的客厅里,替客厅里的三人, 道尽了心中难以言喻的愁惘与寂寥。
这日是1938年10月8日, 广州的中秋节, 也是郭蔚槿和乔蕙琪人生中,第一个未同家人一起过的中秋节。
郭公馆楼上的房间都分给那些病人住了, 夜深时分,三人本都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下了, 但谁也睡不着, 一个个都坐起身来, 互相张望,打量着彼此。
“好静啊。”乔蕙琪看了一眼身旁的留声机, 问郭蔚槿,“有唱片么?放支歌来听听罢。我们一边听歌, 一边赏月罢。”
郭蔚槿起身,翻找了一阵,找出了周璇的《四季歌》, 乔蕙琪去厨房找出了玻璃高脚杯和香槟酒, 而朱鱼拉起了窗帘,让皎洁的月光投射入客厅。
一轮圆月当空高照,银辉万缕,落进了客厅, 像水波一样轻漾开来。
可惜,破碎河山在风雨飘摇之下,亲人离散,相隔天涯,好月空圆。
乔蕙琪将斟满的酒杯递给朱鱼和郭蔚槿,拉着她们在沙发上坐下,与她们碰杯:“中秋安康。”
郭蔚槿略顿,愁容里勉强挤出了丝笑意:“中秋安康。”
“中秋安康。”朱鱼也不易地攒出一个笑容来。
三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窗外的圆月,陷入了共同的静默。
相较于广州城的其他懵然无知的民众们,她们却早就嗅到了危机的味道。这几天,三人都像地震前就先知先觉的动物,身体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奇怪反应,譬如手指忽然的震颤,譬如跳个不停的眼皮,譬如毫无由头的心速失常……
这两个月,郭蔚槿已将能变卖的机器都变卖了,能迁走的设备也都迁去香港了。中间,郭家人写信催了她好几回,一直催她去香港。
这日早上,她也同朱鱼讲明了,郭阡写信来告诉她,他就要从香港的医院出院了,非常希望能在香港见朱鱼一面。
这一次,郭蔚槿苦口婆心劝她:“他不日可能又要回部队作战了。你就陪我去一趟香港,好教他回去安心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