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258)
宝如回头,是好久不见的尹玉钊。
今天他父亲出征,他穿着三品武将常服,手中还提着马缏,当是从送行队伍中直接溜出来的,补服上猛虎盘踞甩尾,怒目灼灼,脸上一抹蛮不在意的笑,进门的同时,悄然将门合上。
从还在曲池坊的时候,他就遣人送过几回虾。小西拉爱吃鱼和虾,尹玉钊遣人送来,任凭西拉馋的喵喵叫,宝如也会使着苦豆儿将它们全丢掉。
要说尹玉钊与她并没有什么过节。但宝如没来由的,就是对这个身世不明,自称是她舅舅,又阴沉沉的男人极为厌恶。
他今年至少二十有五,不成亲,却去偷老爹的小妾,还为此被老爹吊起来打,若是真的,其人品,实在堪忧。
“《晋江茶录》?”尹玉钊接过宝如手中的书,低眉看着她:“我犹还记得,当年皇太后薨,命妇们皆跪在雪地里哭,冬雪寒天里,别的小姑娘在闲聊,你却在背珠算口诀。
千辛万苦,习得遍身知识,李少源终归不是你的。”那时候,他就跪在她身边不远处,冷冷的看着。
尹府这几兄妹,皆喜欢直辣辣戳人的痛处。
宝如去夺书,却发现他绣着西蕃莲纹的窄袖下,两腕上似被烫过,又似被剥过皮一般,层层不平的凹凸,皆是嫩红的新肉。显然被尹继业吊起来打,这事儿是真的。
那偷老爹的小妾,大约也是真的。
如此说来,这厮跟李代瑁一样,这也是个道貌案然的伪君子呢。
宝如抑着心头厌恶,道:“侍卫长怕不是来吃茶的,若还要说同罗绮的事,那我得告诉您,家人早已化骨成灰,无论怎样死的,我都不追究了。”
尹玉钊点了点头,似有点失望,又一笑,递来一只小葫芦,上面红绳子打了个结儿,还写着宝如二字。
字刻的极拙劣,葫芦也营养不良。宝如不肯接,合书放在书架上,转身准备走了。
“小青苗说,这是他家在甘州赁来的院子里,去岁落霜后最后一枚葫芦。那两个字,是他写了之后,赵宝松刻的。”尹玉钊说的意味深长,威胁之意十足,他的意思是他知道赵宝松如今在何处,想以此威胁她?
宝如接过葫芦,对窗看了片刻。果真是去岁的葫芦,应当色泽正黄,光亮新鲜。但这一只色泽泛着淡淡的红,油润亮泽,显然是只陈年葫芦了,拿只旧葫芦充新的,他这是想唬她。
她转手就是一丢:“既侍卫长大人喜欢,送给你便可,我不稀罕它。”
尹玉钊叫她噎了个无话可说,这贼精的小妇人,一般人唬不得她。
他贼心不死,又问道:“你就不想知道同罗绮是谁杀的?”
第133章 栗粉糕
窗外喧嚣慢慢散去显然游行的队伍已经散了。
桌上本焚着檀香味清而淡香烟缭绕从她面前绕过。
她埋头沉默过了很久忽而一笑:“便知道是谁杀的又能如何?难道她能死而复生?”
她忽而起身行至门边,低声道:“凭你软的硬的,明的阴的威逼还是利诱,从我这儿是拿不到血谕的。舅舅,有磨在我身上的贤功夫不如替我找房舅母回来总比整日叫你爹吊起来打的好,是不是?”
一把拉开门宝如转身离去。
尹玉钊望着那本摊开的书走到面前这是本《礼记》翻在《曲礼》一篇书上一行大字: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
这段的意思是:禽兽不知父子夫妇之伦故有父子供牝之事,以俗语来说就是扒灰。
季明德明杀不成来阴的命坎儿偷了条他的亵裤,并玉佩丢在小凌霜的床上,至今,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他偷老爹的小妾,叫老爹吊起来打。
尹玉钊一把揉上书页,本想一把将书页撕下,谁知一掌下去,一个尖锐的东西扎破掌心,血顿时浸没书叶,待他将手抬起来,才发现在那页书下面,她极佻皮的,顶了一枚掰弯的绣花针。
尹玉钊一把将针摘下,气到失笑,裸露在外的整个手腕,一层层的新伤压在旧疤痕上,恐怖狰狞至极。
从晋江茶社回来,老太妃早在盛禧堂等着,遥遥见李悠容小脸含羞,便知亲事大概是成了。
使着李悠然去休息,老太妃又来劝宝如了:“明儿玉卿就回来了,她父亲一直疼她,特地还托悠容给我带话,说必定不能让玉卿在咱们王府受委屈。
她也不过个任性的小丫头而已,虽比你长两岁,但性子全然不比你稳重成熟。那封信的事,你且忍过去,祖母记着你的委屈,往后补偿你,好不好?”
老太妃这是要她吞下委屈,拿贤良做德了。
宝如笑了笑,道:“既信都烧了,也只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