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深(257)
方衡一袭白衽孔雀蓝绣菊纹的缎面袍子,负手站在茶社大门口开的正艳的木槿花前,阳光俊貌的少年,笑的如沐春风。
见宝如身后还跟着李悠容,拱手先叫了声:“方某见过福安郡主!”
悠容早红了脸,掩唇一笑,跟在宝如身后上了楼。
方衡是今科状元的大热,说亲的几乎要踏断门槛,他老娘又是生意人,来者不拒,整日四处替他相看门当户对的姑娘们。
整整四天的冷板房,考试成绩说废就废,又得重新考一回。他在家整整温了半月的课,今天好容易出来透口气儿,找宝如聊聊天儿,谁知宝如身后也跟着一个。
他自来殷勤,玉面红唇的小郎君,忙着给宝如和李悠容沏茶。抬头一眼,嫣染柔媚媚的笑着,于是脸一红,低头再抬头,青蘅也是亮晶晶的饶有兴致。
至于秋瞳,一双眸子虽利,却也含情脉脉。
这样三个美人丫头,任是谁也不敢放在丈夫身边。也就唯有宝如这样的憨性子,才能容得下她们。
李悠容是郡主,母之贤名冠长安,当然也端庄得多,捧过茶盏,指划着圈儿,并不说话。
宝如奉老太妃之托,是要撮和方衡和李悠容的,遂找了个借口,指着旁边一间雅室道:“罢,你们几个丫头到那屋里开一桌,今儿乐呵乐呵,去玩棋吃茶。我记得方衡这儿有间书室,我得到那儿找本书看看。”
方衡还不及抓,丫头们一礼便退,宝如也起身走了。
他越发脸红,眼看红泥小炉上茶水渐沸,正准备抓壶来倒,谁知李悠容亦同时伸手,俩人手碰在一处,李悠容啊的一声叫,再松开,玉绵绵的小手竟然给烫红了。
烫到了郡主的手,这还了得?
方衡见瓷盘里盛着润湿以擦手的白帕,立刻拿起一块,捂了过去。
谁知这帕子本是从滚水里煮过的,外面虽凉了,展开一股白气,烫的李悠容险险要叫,因为母亲多少年的言传身教,总算没丢了涵养,忍住了。
方衡越发手足无措,眼看茶水滚沸要浇熄木炭,手忙脚乱要去提茶壶,便见李悠容一块白帕抢先一步,握上滚烫的壶柄,将茶壶提了下来。
抬眉一笑,她道:“小衡哥哥送的明前茶味道极好,我祖母叫我代她谢谢你。”
方衡心说,我何时给她家送过茶,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李悠容又道:“那枚簪子,听说是你拿上百年的老茶树木自己雕的,闻之,果真有股淡淡的茶香呢。”
方衡摸了摸头,忽而想起来,自己有枚木簪总找不见,听李悠容这样说,怕是到荣亲王府去了,簪子自己不长腿,肯定是他老娘送的。
但头上戴了很久的木簪,岂不是一股头油臭息?
叫李悠容闻了,又岂不是唐突于她?
“木桃以报琼瑶,好好考,我会等着你的。”李悠容端起茶杯,缓缓捧了过来,半含羞,半期许,还有点,他老娘一般满目殷殷的期望。
方衡呆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虽自己一下在头悬梁锥刺骨的修学业,但情爱一事不曾闲着,老娘早替他把亲事做到一半了。
晋江茶社中有处书斋,叫碧水书斋,里面的书全是方勋自己千挑万选,穷极天下搜罗而来的。
宝如那熬黑糖的法子,因为张氏太热情,现在已经透露给好几个人了,所以长安已不止她一家在熬黑糖,光胡市上,就有两家开始制作黑糖的。
技术的垄断或者能一时让她挣钱,但捂着浅显的方子独发横财,实在算不得善举。
宝如翻着一本《晋江茶录》,便是在思考,回秦州之后,拿如今攒的银子,该做一份什么样的生意。
隔壁嫣染和青蘅,秋瞳几个压低了声音欢笑着,她忽而灵机一动,晋江茶社在长安开了不下七八家,但在秦州还没有分店。宝如觉得自己该在秦州开一家晋江茶社,像这碧水书斋就很好,无论李悠容那样的大家闺秀,或者青蘅嫣染这般的婢女们,都可以在这书斋里跟着她一起读书,学算盘,读《齐民要术》,知世间万事,不比如今裹足在深闺之中的强?
外面呼声喧天,人山人海拥挤着,满长安城空巷,在给尹继业送行。他此行,是带着三十万重兵前往西海,要去收复西海郡的。
大魏两个公主死在西海郡,若不将它从突厥手中夺回来,皇室于心难安,朝廷也无法向百姓交待。
据说,尹继业一直不肯吐口此事,直到前天女婿李少源亲自相求,才答应出兵,从突厥手中讨还西海郡。
外面呼声喧嚣,吵的宝如不能好好看书,恰将两扇窗子合上,便听有人说道:“就算无血缘,好歹也是舅舅,我送的鱼虾,你命人丢在垃圾堆里,也不给西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