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64)
财叔并不晓得寒尘已经看出端倪,老实答道:“庄上宅子里就我一个死契奴隶,其余死契奴隶都在田间地头里吃住做活。我是得了庄主特殊照顾的。你不用惦记着你主人那边。宅子里上上下下几百个奴仆,少庄主早就安排了专人伺候你的主人,用不到使唤你。你那一身伤,没些时日是养不好的。”
“财叔定然是做活做的好,才讨得主人家的喜欢留在宅子里做事吧?”寒尘试探一句。
财叔含混应了,并不仔细解释。
这更加深了寒尘的疑惑,可他也知道贸然刨根问底很不礼貌,于是转开话题,打听庄子里的事情。他并不期待能从一个死契奴隶身上了解多少有用的信息,却未想到,财叔竟是对庄内上下都知道一些,甚至每每提到少庄主的时候,他说的格外仔细,眼神里透着些许自豪。
如此两人说话聊天,时间过的飞快,到了天黑掌灯,才有人来草棚子这里检查活计完成的情况。那个来检查的监工看起来颇为客气,象征性的将财叔一日劳动的成果清点了,并没有任何刁难,反而叮嘱财叔早点休息。
寒尘越发惊奇,难道说锦绣山庄里个个都是大善人么,对死契奴隶还如此客气,监工没有挥着鞭子责打催促,天刚黑就能容许奴隶休息了么?这个时辰明明还有许多下人在奔走操劳的。
正在寒尘胡乱猜测的时候,就见一个锦衣少女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径直向这边走来。
这里是下仆院子,除了刚才见的监工,往来的都是卑微男子,少有女人出入。这锦衣女子一身穿着绝非寻常仆人能有的,定然是主子无疑。按照一般大户人家的规矩,讲究男女之防,下仆院子里主子级别的女人是不会轻易涉足的。
等那锦衣女子走近,寒尘认出来,她正是昨日见到的少庄主张梓萱。寒尘此刻伤痛不适,估计自己没力气起来下跪行大礼,索性闭上眼装睡,希望少庄主心善不计较他的过错。他思量着,为何少庄主独自一人,也没带仆从,跑来下仆院子的草棚来呢?就算是关心他这个身份不明的奴隶,也不必只身亲往,只用传唤他去觐见才对?
谁料,少庄主来到草棚,见寒尘闭眼躺着看似昏迷,她并未理会也不计较他失礼,而是放轻脚步向着财叔走了过去。
财叔借着月色,正坐在草棚外边的地上编柳条筐子,虽然监工都许他休息,他却闲不下来。他是背对着院子大门那边,是以并未注意到少庄主靠近。
张梓萱走到财叔身后,低声道:“爹,都说了你晚上不必劳作,好好休息就是。难道又有人难为你?”
财叔慌忙转过身,下跪叩首,并不抬头,卑微道:“少庄主您怎么又说胡话了。下奴是死契奴隶,手脚能动自然要为主人家里做活。您总是如此关照,下奴惶恐不安。”
张梓萱俊俏的脸上浮起一层愠色,愤愤不平道:“父亲不让我喊你爹亲,可是母亲私下里叮嘱我不能不知道谁是生身父母。爹,只因你是死契奴隶,就算是与母亲生了我,也还是归为奴畜物品之列,别说是名份,温饱都难以维持。现在女儿长大了,有出息了,能为你争一些好处是一些。她们若敢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将她们统统打发走就是。”
财叔仍然匍匐在地,颤声答道:“下奴谢少庄主关照。其实下奴自从调入庄内,每日都很清闲。倘若再如此闲下去,光吃饭不干活,实在是对不住主人家。庄主大人仁善,也想必不愿意长期养着一个懒惰的奴隶。下奴自知本分,盼少庄主自重,不要再来探望下奴。”
那两人说话其实是轻声细语,少庄主也怕吵醒了草棚子里“昏迷”的寒尘。
寒尘耳聪目明,本就是闭着眼睛假装昏睡,实际将那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原来堂堂少庄主的亲生父亲竟是一个低微的死契奴隶。按国法常理,死契奴隶无论生的是儿是女都归为主家所有,生下来就要打上烙印充作死契奴隶。想必是锦绣山庄的庄主一直没有女儿,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这才开了特例。
少庄主嘴里的父亲,应是庄主的正夫。正夫地位高于其他男子,妻主的孩子都必须称他为父亲,正夫往往管辖着妻主家里所有男子,给谁名份,孩子许不许叫爹亲诸如此类,都由正夫点头才行。
“爹,你再忍一忍。等女儿娶了正夫,就和母亲提分出去单过,带着你搬到别院住。那时父亲也管不着了,女儿就可以好好侍奉你。”少庄主勾画着美好的未来。
财叔知道女儿心善孝顺,不过自古风俗又有国法约束,岂是她能改动的?他耐心劝道:“少庄主是家主大人唯一的女嗣,岂能搬出去单过?正夫大人也需您养老侍奉,少庄主莫要再说这些荒唐话。此处还有旁人,您如无其他吩咐,且快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