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65)
这会儿院子门口影影绰绰有灯光和人声,是服侍张梓萱的下人们找过来了。
张梓萱不敢耽搁,也怕人多嘴杂,连累她的爹爹遭人闲话,只好提着灯转身匆匆离去。
寒尘等着旁人走远院子里消停了,方才睁眼。借着月光,却见财叔捂着脸肩膀耸动,仿佛正在低声哭泣,他赶紧问道:“财叔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财叔匆忙抹去泪水,掩饰道:“没,有砂子进了眼睛。你醒了?伤还痛吧?唉,可怜孩子。”
“下奴没事。财叔若有什么不开心的,一个人憋闷,不妨讲出来。下奴听说烦心事讲出来,比闷在心里能舒服一些。”
“没事的,时辰不早,你睡觉吧。我明天看机会,试着去求那药童再来给你看看伤。”财叔一边叹息一边又叮嘱道,“你虽是年轻自认身体好,可你这一身伤若硬撑着好不利索又要干活,早晚落下病根。死契奴隶命贱,没人在乎死活,你需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才是。”
“财叔是嫌弃下奴粗陋污秽,才不愿与下奴多说心里话么?”寒尘听出财叔是不愿将心里烦闷告诉他,他难免委屈生了自卑,他那样问其实心里也确实那样想。财叔虽然是死契奴隶,不过因着与家主生了个女儿,身份自然不同。他不愿意与别的低贱奴隶产生太多瓜葛也无可厚非。是以,寒尘只是问了一句,见对方沉默不语,他便不敢再提起话茬。
伤痛一直是不断的,寒尘又忽然觉得心口憋闷一揪一揪的,嗓子里仿佛又涌上血腥,虚汗出的厉害风一吹冷的很。他赶紧蜷缩成一团,想要将破毯子裹的紧一些,留住身上热气。紧接着他意识到,这里只有一条毯子,没见其他铺盖。草铺和毯子都是财叔的吧?他竟厚着脸皮占了那么久而不自觉,让财叔如何休息?
寒尘咬破嘴唇维持清醒,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爬出草铺,蜷缩在草棚外边。
财叔这才好像回过神来,丢下手里的活,站起身跑上前,数落道:“傻孩子,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嫌弃你。”
寒尘卑微道:“对不起,是下奴不懂事。下奴身体肮脏不洁,以前也是睡在畜棚都会被赶到外边的。那些铺盖是财叔的物品吧,下奴占了,您睡在哪里?”
财叔望着地上蜷缩颤抖着的寒尘,心内满不是滋味。这孩子身上各色伤痕层层叠叠,几乎找不到一块好皮肉,那羞耻地方也红肿着,可能是被女人粗暴使用过。他身上只围了一块遮羞布,再没有衣物。他的头发参差不齐剪的很短,莫非是长长一些就被主人割去卖掉了么?就算这孩子容貌不佳,是死契奴隶,却也不能这样残忍对待他啊,真是一直将他当成无知牲畜么?现在他竟然连主人赏赐的剩饭菜都不敢吃,草铺也不敢睡,那惶恐不安的样子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财叔弯腰,温柔地将寒尘抱起来,带他回到草铺,安抚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我也是死契奴隶。咱们两个挤一挤,盖着毯子应该能睡下。晚上天凉,你那样睡地上会冻坏的。”
“谢谢财叔。”寒尘哽咽地说了一句,闭上眼,不让泪水流出来。
“你昨晚昏迷的时候,好像很怕被主人卖掉,傻孩子,这下你不用怕了。听说你主人昏迷的时候,是你拖着她前行求助。这样忠诚的好奴隶,一定能讨得主人欢心。”
寒尘忧伤道:“财叔,下奴是才被卖给现在的主人没多久。或许,现在的主人觉得下奴没用了,就会将下奴丢弃。”
“不会的,别怕。你是她的死契奴隶,不会再被卖掉的。”财叔愣了一下,又惊讶道,“啊!那你以前不是死契奴隶了?唉,死契奴隶最是低贱的算不得人,你若不是生下来就如此,心内难免许多委屈。”
寒尘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试图甩脱伤痛阴影。他其实不想睡去,怕噩梦纠结,才总是找些话题聊天。
他见财叔也不太困倦的样子,就再次提起勇气,小心问道:“财叔既然不是嫌弃下奴,可否说说您有何烦闷的事情。下奴觉得您的生活已经比一般死契奴隶好许多,您为何好像还是不开心呢?”
32不公之事
“你说的对,我不该有不满,我应该知足才对。可我……唉。”财叔眉头紧锁,并不否认自己不开心,只幽幽道,“我自小就是死契奴隶。那时候锦绣山庄还没有如今这么大的产业,家里使唤的奴仆不多。我因与主人——也就是现在的庄主大人年纪相仿,有幸可以陪着她一起玩耍。主人读书识字或者外出交友,都将下奴带在身边。下奴或充作桌椅物件,或端茶递水,一直沾了主人的光,兴许比一般死契奴隶有了些见识。所以我心内不由自主生出了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