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掌天下权(608)
作者:萧半雪
“同理,廖永也好,瑾兒也罷,朕的選擇從不隻有或一或二簡單純粹的理由,而諸多算計彙集起來,就不能含有一絲半毫的真心?”
“簡單、純粹。兄長,染上這兩個詞的人,註定與皇權無緣。”
周文沉默瞭很久,悠悠嘆瞭口氣:“我並不討厭這樣的結果。”
隻是遺憾。
“也許就是因為當初的情份太真,這些年裡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你對我們的牽掛,才總是對後來我們之間的隔閡與疏遠耿耿於懷。”他苦笑一聲。
每每想到對他們來說溫馨而歡樂的時光對她來說,是壓抑本性,是韜光養晦,是生不如死,他們就發自內心地難受。
就像初兒所說,他們所求不多,哪怕鐘離婉為她所作所為辯解一二也好,哪怕是謊言,隻要她走心一些,兩人都會好受許多。而不是今日春風明日雷霆,讓人忐忑不安,總要再三猜度的君恩。
“是我們著相瞭。”
鐘離婉低頭,聰明如她,如何聽不出周文言外之意?
“我從未忘記過年少時咱們三人在一起的時光。”她說。“那確實是我位卑時,為數不多的溫馨記憶。可人總不可能永遠懷抱著過去的念想過活,不是麼?尤其是那樣的處境。”
她嗤笑一聲:“卑微如螻蟻,低賤入塵埃,任誰都能上來踩上一腳,那樣的日子,便是給我再多的溫馨記憶,又有何用呢?”
長長地舒瞭一口氣後,她擡眼望天,初春的天空澄澈如鏡,白雲朵朵柔軟純凈:“這一路走來,我是舍棄瞭很多旁人眼中極其重要的人、事、物,但我不後悔。”
“朕,永遠不後悔。”
她慢慢走出瞭寧靜溫馨的小院,背脊挺立,步伐穩當,一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都沒有再回過頭。
周文看著,看著,眼中慢慢溢出淚水。
他動作遲緩地拱手相拜,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鄭重其事地說:“那就祝您,心想事成。”
“祖父。”
拐角處慢慢走出一人。
周文直起身,毫不避諱地拭去眼角淚珠,輕問:“都聽到瞭?”
“是。”
“我忽然想起,她年少時,我曾告訴過她一句話。君臨天下這條路又長又窄,越是走到最後,越是容不下人並肩而行。去得越高,越是形單影隻……她當時沒有回答我,但今天,我親耳聽到瞭她的回答……你有何感想?如她所說,我和你祖母都不是那塊料,你覺得自己如何?”
周瑾默立許久,周文也不著急,靜靜地等著,直到聽見這個心性最是穩重的孫女堅定回答:“孫女覺得,自己做得到,是這塊料子。祖父,孫女也想像姨奶奶一般,白發蒼蒼時回望這一生,堅定地說一句,不後悔。”
周文閉瞭閉眼,壓下一切紛紛擾擾的思緒,良久後,輕輕點頭:“那就去做吧。”
……
張府。
謝完恩後,張衡捧著手中聖旨,依舊笑得矜持而內斂,仿佛陛下隻是對他做瞭例行賞賜,而非將他一舉提拔為文官之首的左相。
也仿佛他眼下達成的並非平民出身官員的至高點。
有此比較之下,他身邊父母與遠道而來卻有幸目睹全程的親戚們此時陷入狂喜的模樣,就顯得更加激動瞭。
“我要回老傢看看,是不是咱們張傢祖墳冒青煙瞭!”
“要蓋宗廟,蓋祠堂,門口牌坊得加高瞭,再加!阿衡,你可是咱們張傢最有出息的孩子瞭!”
張母更是激動得直掉眼淚:“要是你祖母祖父知道瞭,不知道會有多高興,小寶啊,等回瞭傢,你可得上他們二老墳前好好看看,跟他們好好說說。”
張衡連連應是。
唯獨妻子李月既高興,又失落:“夫君升官,那不就意味著孔夫子要退下來瞭?”
其他人沒往心裡去:“孔相這樣的年紀,也該頤養天年瞭。”
李月點頭,笑容有些勉強:“我去送送齊總管。”
衆人也沒有意見,那可是陛下跟前伺候的人,怎麼都算半個官瞭,他們這等小老百姓可不敢貿然上招呼,還是讓同樣是官宦人傢出身,自己也有將軍官銜在身的李月,這個當傢主母去吧。
其實這份詔書也不算正式,畢竟丞相的任命非同小可,是要在大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由陛下親手授予官印才行。隻是這樣重大的事,自然要先一步遣人來通個氣,免得那天兩位受任命的新相被其他事耽擱,或缺席,或是出瞭別的意外可怎麼好下得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