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拓从前不是没听过明霁其名，大街小巷，街头巷尾，百姓们都在夸他，若不是他一己之力守边关数年，妖类早就猖獗，人类早就无生存之地。也常有以明霁与玄天司类比的声音，衆人都说明霁早该做这玄天司司主。

林拓从前听了不以为意，在他心中，他的师傅就是最好的玄天司司主。

可如今，却从师傅的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明霁，他狞笑着念起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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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被踩踏得狠了，林拓只觉全身肋骨都要散了，鼻腔里、眼里、嘴里、耳里，都流出液体来，他恍恍惚惚一摸，竟是红色的。

朱红色占据了他的眼球，他在混沌中看见一片更耀眼的光芒绽开，带着无双的剑意，撼天动地般扩散开来，将四周的妖类击飞了出去。

站在光里的那个人，身形愈发佝偻，白色的发丝一寸寸变灰，又寸寸湮灭在了空中。

他嘶声力竭，举起剑吶喊：“开天！”

天地在他粗粝而沙哑的声线中动蕩，雷霆般的剑气化作实形将光柱斩断，涌上前的妖类，触碰到这狂风巨浪般的剑意，瞬间便化作一团血肉，在空中炸开。

数不尽的妖，终于怯了。

更多的妖渐渐止步，街边呼喊着狂欢着杀人的妖也停下了作恶，孩童被救下，兴风者被捕，所有人与妖都怔怔看着明霁。

血从他持剑的手上滴滴落下，落在明霁身上，落在地里。

光柱般的通道已经被他斩断，血人一样的明霁拖着开天剑，一步步向前，朝着人群里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走去。

他似乎连扯出一个笑都嫌费力，整个人将倒未倒，宛如风中残烛，却始终没有真的倒下。

他走到女子面前，轻声道：“小书南，师傅又害你回不成家了。”

百里书南哭得都要断气：“不回了，不回了。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明霁跌落在百里书南怀里，浑身生机骤然消散。

“不……！”百里书南痛得目眦欲裂，她抱着明霁，痛得几欲作呕。

她颤抖着手，将明霁满身的血用力擦去，仿佛只要擦掉这血，明霁就会归来，只要看不见这血，明霁就会无事。

“明霁……”

“师傅……”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

“求求你，我会乖的，好不好，你回来好不好？”百里书南哽咽着，蜷缩成一团，将头埋在明霁怀里，终于放声大哭。

林拓看着这一幕，如同数年前大火里那一幕，一样，却也不一样。

当年的小丫头长成了一个蠢货，当年的少年英雄如今没了生机。

可那连接两界的通道，却再一次被他亲手关上。

林拓哧哧笑起来：“明霁，你还是做了一样的抉择。”

“终究还是一样 。”

他闭起眼，痛快地笑出声来，肋骨碎裂的疼痛叫他喘息不过来，可他心中却畅快得不得了：“死了就好，死了就好——玄天司的人呢！还不来扶下一任司主起身！！！”

林拓将手脚一摆，大喇喇躺在地上，等着玄天司的护卫将他救起，带他回了京城，此后他便——高枕无忧，再听不见明霁的名字。

“明霁，明霁。我看日后，还有谁会铭记你。”林拓艰难地勾勾唇，自语道，“若普通人提你，我便抄了他的家；若百官再提你，我便改了他家宅风水，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记得你！哈哈哈哈哈。”

“你要干什麽？！你怎麽还在这儿！”林拓笑到一半，笑声戛然而止。

那令人讨厌的食修，又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宁知面无表情，开口同他说了他在这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我来杀你。”宁知双手握剑，将通体银色的开天剑，狠狠插入林拓心髒。

血溅了宁知满脸，宁知却连眼都未曾眨一下。

她转动剑柄，在林拓心口出剜了一下，又一下。林拓的脸色迅速灰白下去，连半个“你”字都未曾说出口，就抽搐着没了命。

可宁知的剑，却未停。

一剑又一剑捅下，赤红的血将她眼里的世界都染红。

乐如歌沖过来，抱住宁知，伸手去拦她的剑。

他的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些什麽。可宁知听不到。

温故与牧野焦急的脸在她面前转悠，可她看不见。

她的眼里只有红色，只有地上的林拓。

她颤了颤眼睫，轻声道：“原来，你的血也是红色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