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76)
作者:南通欢
“苏……苏钟离,是那个用兵大破南蛮的苏钟离吗?”
旁边不语的宋睿辰闻言忍俊不禁,悠悠开口道。
“是她,萧姑娘认识?”
她意志崩溃却喜极而泣,泪水再度决堤,泪流不止。这可吓坏了见多识不广的我,我手忙脚乱地替她拭去泪珠,趁她低头嗔怪般睨了宋睿辰一眼,轻声细语问询道。
“怎么了,英宁别哭,有什么委屈,不哭不哭,我替你做主。啊乖……”
吃了我一记白眼的宋睿辰无奈地耸了耸肩,避嫌般退出房间,给我们女孩子留下一方清静的私房话空间。我见他轻手轻脚地合上门,这才回头试探着安慰哭成泪人的萧遥。
“好啦好啦,委屈已经是过眼烟云,有什么伤心的说与我听,我帮英宁教训欺负人的不长眼的家伙!”
在我的连哄带慰藉下,萧遥破涕为笑,柔柔道。
“苏大人,我可以唤你钟离吗?”
我望着她纤尘不染的美目,灿若星辰,摄人心魄,下意识地点头。
“好,英宁不必担惊受怕,从今往后,我会保护你的!”
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一下幅度大了起来,语气也骤然雀跃起来。
“钟离钟离,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偶像!”
我讶异地眨了眨眼,有意逗她,于是惊喜道。
“真的吗,我还有这么倾国倾城的小迷妹!”
她笑着笑着,眼底不知不觉盛满了感伤与遗憾。
“钟离,你的佳话早就传遍瑾国啦。乡野村夫也称上一句巾帼英姿呢!”
我望着面上笑得完满却情绪悄悄低落下去的萧遥,痛心道。
“为国出征,是在下之命,也是在下之信。”
我攥紧手心,佯装不觉地恂恂道。
“那么英宁呢,英宁渴盼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她惘然起来,气若游丝,呓语道。
“是啊,英宁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难过地垂手,泪眼汪汪地望向我,软下声来。
“钟离,我仰慕你,就是因为钟离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自己的未来呀。并不是因为钟离一战成名,功成名就……”
我身躯一振,陷入沉吟。自大败南蛮后,天下习武之人趋之若鹜,纷纷以我为圭臬,刻苦百倍。曾经碾死我如蝼蚁般举手之劳的朝中之人,畏上我不止三分,我的眼色,成为门庭若市,踏破门槛的慕名者的揣摩对象。但是,我深知,这不过是泡沫堆积于海滩,当潮水退去,亦不复然。
而眼前弱柳扶风,弱不禁风的深闺女子,却眼里生光,真真切切地敬慕我的果敢与不屈。穿过世俗的聚沙成塔,她不为名利而来,为我的突破桎梏,改写众生,感同身受,千千万万遍。
我动情地揣起她颤抖的双手,不似我的风沙洗礼,柔嫩如雪,我生怕弄疼了她。她察觉我的顾虑,坚定而主动地尽力回握我,语气笃然。
“钟离,大步向前走,你身上,寄托着我这辈子无法释怀的未来。”
我愣上一愣,笑眼弯弯,字字句句。
“英宁,只要你想,你下了决心,就不晚,也不存在难以企及。”
我稍稍停顿,意味深长地与她四目相对。
“悟已往之不见,知来者之可追。我是我,你是你,明日起,我就教与你防身之术,哪怕达不到上阵杀敌的程度,能在关键之时保命,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也是好的。”
萧遥暗淡的眼底燃起此起彼伏的篝火,简直燎原。
“此言当真,钟离,我……真的可以吗?”
她反反复复地追问,我不厌其烦地作答,言语间,极具耐心与纵容。她又一次泪关失防,却不再压抑与羞于直面脆弱,哭的痛快淋漓。
“钟离,我真的好高兴,我能遇见你,感谢苍天。”
她不顾我的阻拦,双脚着地,虔诚地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磕天地,深深尽在不言中。触景生情,她动容而声情并茂道。
“青天在上,英宁感激您体恤祀州百姓苍生,清官忠臣,送来了不偏帮权贵,不向奸邪佞臣低头缄口的苏大人。”
她言至此,肃穆而决然地向我深深俯首,头点地,一身的清明与并不退缩。
我身心俱震,不料下一瞬,萧遥石破天惊,口出惊人,点出全文主旨。也许,这就是她来到这世上,上下求索的信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她虽生于无圣贤之言的闺中,不知家国为何物。
却不忘太平,却不对祀州水生火热的民众熟视无睹,不愿了此残生,苟活于世。她哭悲她不能与相爱之人厮守,更难以将息的是,四县之利害。
她口齿清晰,字句铿锵,掷地有声。
“民女萧遥,不知好歹,为祀州百姓请命,彻查祀州藏污纳垢,望苏大人,成全!”
第六十五章 逍遥与游
我懵然愣住, 那双蛾眉曼睩里的与其说是迟疑,不如说是隐忍顷刻撤走,奕奕深入我风起青萍颤动起来的眼瞳。我堪堪稳住心绪, 微笑着软语温言道。
“英宁,你从最初, 就是在枕戈待旦, 见机而行, 循循试探我的对吗?”
萧遥并不反驳, 反倒是正颜厉色, 以其人之道还置其人之身。
“苏大人,我们是一丘之貉, 却不是贬义。”
我不置可否, 不气反笑,声似悬河。
“不错, 我看中了你手中的蛛丝马迹,那么你呢,可愿同心戮力?”
她柳眉星眼, 笑得明媚。
“钟离,我所知,无所不告。”
我百感交集,酸涩翻上心头,垂眸道。
“我很欣赏你, 英宁,超过同盟关系的那种。”
萧遥抿唇浅笑, 转盼流光, 温婉而傲然。
“钟离,我与你同感。”
她稍稍低头, 声却朗朗。
“幸而你没有缺席,不然,谁又愿侧耳耐心聆听一个未出阁女子的主意呢?”
她声弦转急,模棱两可道。
“钟离,好在我赌对了,你不会随波逐流。我下注,你会管这日渐消沉的祀州,管向不可控方向坠落的祀州府,管我已走投无路,自身难保的父亲。”
她敛起纷乱的目色,向我一低首,铮铮道。
“我虽是只知诸如三从四德,女红刺绣的弱女子,可望见父亲落雪般苍白的须发,我再愚笨,也知晓时局所困。我想……我想接尽我所能地做些什么,哪怕是徒劳的,哪怕,牵连进去。但是……但是,我不愿见到父亲呕心沥血却为人构陷,他是个好官,也是个好父亲,我所说的被迫嫁娶,不过是那无耻之徒的一面之词。伏乞钟离你,为祀州上下良善之人,做主。”
我喉咙干涩,声线哑了,良久笑叹。
“我知道了。萧遥,你起来吧,身子骨弱,小心凉着。”
她却倔强地整理好微乱的衣衫,径自取了我搭在椅背上的披风,斩钉截铁道。
“不,钟离你答应我的,要教以我舞枪弄剑的本事,你可不能反悔。”
我哑然失笑,快步上前拦了热血上头的萧遥,语重心长道。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习武之事,急不得。你若是在深夜染了风寒,得不偿失,还会损耗身子,甚至以后精力不济,落下病根。”
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劝回了信念沸腾,满面红光的萧遥。我无言地静坐在床沿,月落乌啼,刻漏滴答滴答,与时推移。见这个外柔内刚,野心不输我以及任何心怀抱负者的女子安然睡去,才小心翼翼地顺走自己的佩刀之类,轻掩门扉,轻叹一气。
恍然若失,疲惫裹挟全身,我微微仰头,璀璨烂漫的星河长流夜幕,从天而降,撞入我彷徨的眼底,让人心胸豁然开朗。我漫无目的地在庭院里转圈,这个点,我已然全无睡意。若是身处京城,是面见圣上的时辰,神经高度紧绷,也最为怵然,敲打人心。哪怕一步,万劫不复。
我漫不经心地抄起双刀,星星点点的寒光四散开去,旋转如星河长明。即便是与边地毗邻的偏僻所在,群居之处,还是漾着暖融融的昏黄光晕,人间烟火气,万家灯火,是多少人安定的心安归处。也正因为远在郊野,空气更为清新,视野也愈加开阔,我,也更贴近大地的脉搏,一呼一吸,平复我的心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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