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命要从娃娃抓起+番外(73)

作者:芒芒绿绿


楚藏淡淡一笑。

“贵妃娘娘,”他开口道,“陛下许久未见您,实在思念得紧,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娘娘宽宏大量,今晚便且耐心等等再闭宫门,陛下定会亲自来给贵妃赔罪的。”

“呵!”孟卷舒冷眼哼笑了一声。

楚藏又做一揖:“陛下还说,知道娘娘深宫寂寞,若是想念家中亲人,也可宣入宫来,以排遣思乡之情……”

“你给我仔细着点——”

话还没说完,就被骤然打断,只见一个小内侍搬花时手下有些不牢靠,花盆打了个趔趄,贵妃登时一声高喝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这可是御赐的东西!谁要是失手碰坏了,莫说本宫要吃罪,你们也得小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也不知是说与国师听的,还是说与陛下听的。内侍们闻声,气也不敢喘,个个如履薄冰,只管埋低了头更轻手轻脚地行进着。

“娘娘!”楚藏声音明显高了些。

孟卷舒骂完人,倚在软榻上,浑身筋骨像是散了架子似的瘫着,她长长叹了口气,头也不抬地答他,话音里却还带着愤恨:“本宫知道了!”

宣亲进见,呵,这礼真是送到人心坎里了。孟家合族远在千里之外,家中双亲又年事已高,哪里受得了车马劳顿奔赴中都来?打量着是在敲打贵妃皇城之内无人可依,究竟是赏是诫,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国师的意思?

这些都不重要了,平日里受贵妃呼来喝去,往来的宫人只道是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看楚藏的眼神也不觉敬畏了些。

望着楚藏离去的身影,贵妃眼神凛冽,原本轻抚着腹部的手猛然攥紧了,攥得指节发白,攥得华服吱吱作响,松手时,只留下一副皱巴巴的难看模样,缄默而长久地烙在锦罗锦缎上,宛如洁白稠密,光洁如玉的宣纸上,一滴难看的墨痕。

***

风朗天晴,当大伯大娘一身农忙装束同容悦江令桥挥手作别时,两人的内心是五味杂陈的。

当然,是大伯大娘要下田插秧去,而不是这两个外来客休养好预备启程。

产子逢农忙,本就是大娘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事。绿树村边,青山郭外的农庄,忙起来不知昼夜。每年此时,就是书塾里也不授课了,妇孺老少一齐上阵,忙完了才能安下心来去做旁的事。大伯大娘家虽然田地不多,但也足够二人忙活的,现下适逢娘子临盆,身子弱,大伯一人扛下了所有的活儿,而大娘实在不忍看他如此辛劳,加之村庄之中的农妇也不如钟鼎人家那般金尊玉贵,几乎都是忙活着忙活着,顺便生个孩子。

“大娘,让我们去吧!你生下还孩子不足七日,怎么能下地干活呢?”

大娘也拒绝得不带一丝犹豫:“这怎么成?你们是客,身上又有伤,还没好全呢,怎好让你们去干这些粗活,万一伤势加重,我们良心如何能安?”

“放心,我个妇人家,做活做惯了的,没那么娇贵。你们只管安安心心待在家中,替我照看好小安陵。他乖得很,不怎么吵闹,平日里多半是睡着的。若是饿了,给他喝些米糊米汤就行,温的,不可太烫,他吃饱了,哄两下就又睡着了,不劳心人的。”

想到两人一娃即将共处一室,容悦和江令桥立于门外挥手作别时,眼里的湿润真不是装出来的。

两个人僵硬地走进堂屋,僵硬地倚着摇床坐下来,一左一右,像两个赋闲在家的门神,一步不离地把守在一个半大的小娃娃身边,端坐,托腮,屏气,双目圆睁。

村民们都扎堆儿下地去了,村子里静悄悄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外头隐约有猫儿慵懒抻腰的叫声,麻雀叽叽喳喳欢鸣,而两人面面相觑,堂屋里只有婴孩平稳的呼吸声。

一只苍蝇飞过,在两人面前翻了个眼花缭乱的跟斗,一溜烟又得意洋洋地了掠过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容悦压低了喉咙,开始没话找话。

“一个时辰过去了……”江令桥两肘撑在膝上,手抵在下颌上,也开始说些没滋没味的东西。

“我们会这样坐上一天吗?”

“不好说……”

而后,两人的目光缓缓聚在摇篮里的小娃娃上——这个罪魁祸首。

江令桥伸出手去比划,发现他才自己半个胳膊那么大。她伏在摇床边,轻声说:“刚出世的小孩子可真小啊。”

容悦也探过头去,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道:“可真小啊!”

那小娃娃软糯,安安心心窝在襁褓里,像是嫩豆腐做的,只露出个小脑袋瓜来,两颊叫身上的小被子捂得暖烘烘的,红润得惹人怜爱。

倘若二人曾经有幸见识过瓢泼骤雨,电闪雷鸣,那么必定会对眼前的岁月静好感激涕零,倍加珍惜。

可惜,天公不作美……

容悦和江令桥百无聊赖将小娃娃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几番来回后,当村头的昴日星官突然引颈高歌,当不知谁家墙根之下的旺财狂吠起来,当隔壁猪圈里的小猪崽开始在泥巴地里撒泼打滚,当两人的目光再一次扫到小娃娃脸上的时候,原本安然闭着的眸子蓦然睁了开来——

此情此景突如其来,骇得两位门神猝不及防。

他,醒,了!

空气陡然凝固起来,黎明前的暴风雨总是静悄悄的,在死寂了片刻后,一声长啼忽然直冲两人天灵盖,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屋顶,盘踞为王,霎时镇住了村里所有的猫猫狗狗,所有声音黯然失色,山坳里的蚯蚓都茫然地抖上三抖。

“哇——”

一声高吭激得两人瞬间清醒——所谓惊天地,泣鬼神,今日终得一见。两人本能似的弹起来,却又手足无措地捯饬着,一双手脚不知放在哪里才好。江令桥生动地表现出了复杂而矛盾的人性,手下极轻极柔地晃着摇床,宛若春风抚过曲江池,下一瞬却又粗声粗气地威胁他——

“住嘴!男儿眼泪不轻弹,不许哭!”

娃娃好似是听懂了,亦或者是心领神会,总之面色一沉,别过头去,叽哩哇啦嚎得更凶了。

容悦手忙脚乱地将他从摇床里抱出来,哦哦呀呀地哄着,章程还算熟悉,手法却极为生疏。尽管如此多舛,却依然志坚,笨拙地颠来颠去,心酸得让人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刚出世的小不点,是怎么这般有气力的!直嚷得天上地下都晓得世上有这么一号了不起的大人物。

江令桥看不下去了,路见不平一声吼,当即拔刀相助——接烫手山芋似的,一脸悲壮地将小娃娃从容悦手里抱过来,长呼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学着大娘平时哄他的模样,一边颠一边用手轻轻拍他的后背——每次这么做时,他总能很快安静下来。

然而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娃娃压根不卖她大护法的面子,哭声一阵高似一阵。

江令桥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咽着唾沫问道:“大娘不是说他,很好哄的吗?”

大娘手把手教她的时候,他明明还冲她笑呢!

好家伙,小小年纪就懂得迂回变通,逢场作戏了,竟是在这里埋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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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酥山:一种类似于冰淇淋的食物,起源于唐朝。

第57章 殃及池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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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是饿了?”

难得看见一根救命稻草,容悦连忙端来一碗温热的米汤。

“哦——哦——不哭了——不哭了——吃饭了——”江令桥抬起右边手肘,将小安陵的头垫得高些,方便容悦喂他吃食。

容悦极其郑重地舀出一匙米汤来,放在唇边轻吹了吹,而后小心翼翼地送到娃娃嘴边。

“啊——”他张圆了嘴,企图想让小娃娃照猫画虎。

在此之前,小娃娃还算安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在弄什么幺蛾子。这厢饭送到嘴边了,眉头一皱鼻子一拧眼睛一眯,嘴倒是张开了,却不是要吃饭的,而是山崩地裂般地嚎啕起来,迄今不见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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