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幸而(10)

作者:JiaKu/落山水水

“继续,”利威尔说,“我受得住。”

这话说得不全对,过程中他几次要挣脱艾伦双手,被捕获的鱼一样要从桎梏里出逃,少年察觉,往他身上压着的时候多使了力气。他们像两块顽石碰撞,利威尔听见属于自己的某一处被碾成碎末的声音。

那可真是段艰辛困苦的旅途,但因为有人与他同路,他才能在踏入终点的瞬间看见一往无前的光。夏夜雷鸣怒斥一般响在耳畔,艾伦于一片可怖而荒芜的黑夜里抓住他。您害怕吗,少年轻声说,利威尔反手扣住了他的指缝。

他想你在这里,我怎么会害怕。

雷声一直响到后半夜。卧室里闷热且混着奇异的人体味道。他们暂时没法分开,余韵是仍未退完全的海潮,他们在一片空白里沉浮,怎样都舒服,手脚越发绕缠,如同拼装错误的玩具。

“利威尔先生?”

“嗯。”

“有点疼。”

“被操的那个人是我。”利威尔想都不想地回。

艾伦笑了两声,然后正色,“我说,手疼。”他语气认真,试图将卡在利威尔肘部的手腕抽出。利威尔反倒更贴过去了一点,把他固定在最近处。夜色稀薄,刚刚能看清他挺立的五官。

“您很喜欢我的脸。”艾伦说。

利威尔非常坦诚地点头,一只手指按住艾伦的上唇,亲吻过后的嘴唇温热柔软,沾上唾液的粘稠也不那么讨人厌。艾伦张嘴将他指尖含进去,在顶端落下很浅的牙印。不疼,但利威尔踢了他一脚。

“这是越界。”艾伦悄声说。

“没有对老顾客的特殊服务?”

“您已经是特殊待遇了,应召女郎不会陪做这样的活。”

“应召女郎会做什么?”利威尔问,“当MI6的眼线,打听什么机密情报?”

艾伦扑哧一笑,“说对一半,我们这样的人还是知道一些秘密的。”

他又尝试一回将手抽出,然后以失败而终,为此他侧躺下,撇撇嘴向利威尔表示抗议,但他在棉被里缩成一团的样子看上去分外幼小,挠得人心口与手腕一起发软,于是利威尔问他,你想要我的秘密作为你特殊服务的交换吗。艾伦笑,我很年轻,还不打算听婚姻失败的教训与维持婚姻的秘诀。

利威尔伸手揪了他的鼻头。

“你不能把中年男人的生活想象得这么不堪。”

“但中年男人并没有在我面前做什么好榜样。”艾伦说,“他们向我抱怨他们化石一样僵硬的家庭生活,越来越冷淡的惹他们烦心的妻子,变质到他们不愿意再回顾的爱情——他们总是信誓旦旦地说,我年轻时候爱过她。”

他挥开利威尔放在他眼前的手。

“您看,像不像您接下来会说的话。”

利威尔沉默一会儿。

“我没有他们那么冠冕堂皇。”他说,“我想我没有爱过她,她大概也是一样。”

“你们看起来很般配。”

“你说过这句话。”

“老实说,您第一次到那里去我还很失望来着,”艾伦说,仰面盯着天花板,“我跟您说过,我一直希望能把那条狗交给您,我想等我走的那一天,我把它放在您的门口,您看起来就像是个好人,不会见死不救。”

我的妻子对动物过敏,利威尔本想这么说,转念又想起即使不遇见艾伦,他的那座名为婚姻的山崖也迟早会因为日积月累的惯性或者别的什么而坍塌。只不过还是会有些变化,例如他应当会从他的妻子那里——如果那时她还没下定决心的话——听到他们沉默寡言的年轻邻居突然搬走的消息,他们会在晚餐时候表示一下对未成年人独立生活的担忧,然后迎来新一任房主,可能也是位事业有成的中年人,和气友好,整洁体面。

距离艾伦成年还有半年。对一个拥有安稳生活的家庭而言,半年是一日一日的三餐茶饭,梅雨、霜落与春寒的交替,日子流逝得轻而易举,遇见和告别都做过缜密的规划。

“相比之下我倒是很想把你买下来。”利威尔调侃,掺杂了一点不会被听出来的真心。

艾伦咯咯地笑起来。

“那您弄错了时代,”他说,“买下一个男妓在这个年代不是什么高尚的事。而且,”他又认真地清清嗓子,“我告诉过您,我很贵的。”

利威尔拂开他掉在眼帘上的前发。

“用我剩下的几十年人生来抵够不够。”

艾伦转过头。

“但您知道其实您客厅里的一面墙纸都比我值钱。”

“什么都要和我反着来,”利威尔指甲掐进他的掌心,“我付的钱不够你在我这里做几天好孩子?”

“在我学会给男人口交之前,我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好孩子了。”艾伦笑着说,“这个愿望我没法满足您,但我可以提供一些好孩子不能给的补偿。”

他伸脚踩到利威尔的大腿之间,脚尖用力,就把刚消下去的敏感又勾了出来,利威尔被偷袭得猝不及防,你除了这个之外还会别的道歉方式吗,他喘息着问。艾伦翻身又箍住他,亲他的耳垂。

“那您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他不说,艾伦也不要他回答。他们再次在黑暗里坠落,像是滔天洪水淹没陆地,他们赤裸着双双跌入深海。有什么东西在啃噬消解他的躯干,利威尔恍惚地想,是空气、海水、藤蔓、微生物,被扼住呼吸而产生的恐慌或者快感,任何一种可能存在于世的东西。

却总不可能是爱。

利威尔又梦见了那条小巷。他走到巷尾,从破落灯光下捡起一团废纸。这次他停留久了一些,展开纸团,见上面潦潦草草写着什么,光线昏暗不定,他艰难地从浓雾里辨清字体。

然后他从梦中惊悸,听见当晚最后一声微弱雷响。艾伦蜷在他身旁,头埋进他的颈窝。利威尔伸出手,很容易就把少年圈入怀中,少年睡得很熟,在找到安全地带后甚至往里蹭了蹭。

利威尔捏着他的发梢,想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早就知道那张纸上写的是什么,那少年当日拽住他的衣角,想要说的是什么。

他早就知道。

夏季的最后一天下午艾伦提早过来敲他的门,那时太阳才西斜不久,照出城市短促而滑稽的影子。利威尔有些惊讶,但还是准备放他进来,艾伦摇摇头,我有件事想和您说,但在此之前,您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你要去哪里?”利威尔警惕地问。

艾伦笑起来,“您太紧张了。”他说,“之前您问过我的问题,我现在给您答案。”

他意有所指得太过明显,以致利威尔立刻猜到了他们要去的目的地。于是他说等我一下,转身进屋,从衣柜里翻出夏季的围巾。在此之前他从不在夏天往自己脖子上绕任何东西,但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曾和一位做爱时总是啃咬他脖子的年轻男妓共度夏天。

他们沿着那条坡道走下去。这还是第一次利威尔与人共同走过这条百回千回的坡道,他想艾伦会不会加快脚步,或者放慢速度,便于他们能在光线明晰的室外错开,但艾伦没有,他走在利威尔外侧,隔了一只手臂的距离,但始终和他平行。那天很热,像是夏天趁着最后时刻,要释放所有被雨水遏制下来的光与热,利威尔脖子上那条围巾令他比平常更加显眼,路上行人不多,零星几个都认出了他。下午好,阿克曼先生,他们说,点头致意,并向他身旁的少年投来奇怪的目光。

“以我的名声,您猜他们回去都您说什么?”艾伦说。

“‘那孩子很危险,您最好离他远一点’。”利威尔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们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过。”

“真是热心的邻居。”

“话说回来,”利威尔说,“你的暑假就要结束了。”

“非常开心的一个暑假。”艾伦朝他点点头,他们穿过一片盛放的无尽夏,看见历经夏季又染上几层深绿的城市湿地公园。艾伦领着他走进去,不算熟门熟路,在同一株大树处转了两个来回,终于找到一片小巧的河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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