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黄昏+番外(25)
我睡得并不好,也许是雷声的原因——半夜下起了雨;也许是因为梦到了阿罗,我最近经常梦到他。梦总是一些零星的片段:我沿着沃尔图里的环形楼梯向下奔跑,但是永远跑不到尽头;我和阿罗面对面坐着,我知道他有话要说,但总会在他开口之前醒来;我在迷宫里寻找宝物,当我向阿罗寻求帮助时,却发现一切都是泡影。
而每一个梦境的结尾总是相同的:气氛压抑而沉重,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被兜帽的阴影盖住,然而我总能断定他正在注视着我。我们站在一条狭窄、昏暗的小巷两头对视,一言不发,雨滴落在遮雨棚上的声音清脆悦耳。我买了几本解释梦境的参考书,它们要么语焉不详,要么无法给出统一的意见,最终我只好坦然地接受这些梦。
我关掉闹钟,洗漱,换上准备好的丧服,用黑纱将整张脸遮盖起来。今天的天气正是为葬礼准备的,整座小镇都被浓郁的乌云笼罩着,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福克斯,正如我所说,是一座不能再小的镇子,也正因如此,它可以做到一些让别的地方的人们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在我居住的这条街道上,每一个人都熟悉着,甚至可以说爱着彼此,他们之间的紧密关系远胜邻居。当我走到街上时,人们停下来注视我,或者沉默着拍拍我的手臂。
我走进教堂,坐在了第一排长椅上。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生有时,死有时;
栽种有时,拔出所栽种的也有时;
杀戮有时,医治有时;
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哭有时,笑有时;
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
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
寻找有时,失落有时;
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
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
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牧师沙哑的念颂声停止了,然后他看向我,我意识到是我发言的时刻了。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在几十个人面前讲话,但是今天我必须得说点什么。我走上前去,仔细地扫视每一位参加葬礼的人。有一些我很熟悉:贝拉,斯旺警长,卡伦一家,塞斯和坐在他旁边的几个男孩(我猜是他的朋友);有一些我认识,但从没交谈过:餐馆老板娘,住在我家旁边的老太太;还有一些我从没见过。
“我非常感谢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我说:“我知道玛丽莲一定深爱着你们,而你们也报以同样的爱。”
“我做错过很多事情,每一次想起它们,愧疚的烈焰都在炙烤着我。在这其中,最令我后悔的就是,我本可以避免许多错误的发生。我本可以给玛丽莲写一些更详细、更真诚、更有趣的邮件,结果却因为想去买巧克力而匆匆忙忙地发送了一封半成品;我本可以经常回来看她,我本可以在这儿多住一些日子,我本可以留下来保护她,我本可以和她说‘我爱你’:但我什么都没有做。直到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一刻,我仍被一种不真实感包围着。玛丽莲真的离开我了吗?她再也不会对我笑,和我一起研究新的料理,在夜晚来临时给我披上一件外套了吗?”
“今天,许多父母和子女聚在这里,是为了哀悼我的母亲。她温柔,宽容,满怀爱意,乐于助人,太阳的光辉也无法与她的善良相提并论,无论她的灵魂将去往哪里,都会播撒最纯真的品德。她只陪伴我们度过了短暂的时光,而她的离去警示我们,与亲人相处的每一天,都是上帝的恩赐。珍惜它们,否则当回忆时,只有懊悔会敲击我们的家门。”
作者有话要说:
牧师的悼词出自《圣经·旧约全书·传道书》第三章1-8节
收藏居然已经50了……好惊喜!另外这篇文上了新晋榜,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或者平行世界吗?可以讲出来我写写!
第30章 不速之客
在所有人都到灵柩边献过花后,我们坐上了开往墓园的车。一阵情绪过度宣泄之后的,突如其来的疲惫向我袭来,雨仍旧没有停,然而车里的气氛已经有缓和的迹象,大家开始低声交谈,回忆着有关玛丽莲的往事。
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一切——眼泪、泥土、哀悼,我曾无数次想象过它们,无数次告诫自己变得坚强。但是当最终时刻来临时,所有心理建设都如同建在沙滩上的土堆一般分崩离析。第一捧泥土砸在了棺木上,我重重地打了一个寒噤。
“我不能……我不能待在这儿。”我颤抖着说。
我穿过静默的人群,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走去,不知是谁接过了我手中盛着花瓣的篮子,没有任何一个人向我投来鄙夷或不赞同的目光,这让我更加内疚了。死亡,我总是以轻佻的、寻常的口吻谈论它,因为它太遥远了。在文学作品中,死亡被赋予高尚的意义和唯美的啜泣;在艺术的加工下,它是“既定的命运”。没有人畏惧死亡,或者说,对死亡的畏惧本身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艺术。
然而什么是现实?现实是我甚至没有勇气将双脚放在这个墓园里的地面上,每一寸空气都在撕裂我,每一滴雨水都在腐蚀我,人们的每一声低语都好像在讨伐我的所作所为。我不光是个不称职的女儿;我还是个可耻的懦夫,无时无刻不想着逃避责任;一个沉溺于幻想的空想主义者,只会疯了似的追求不存在的爱情;一只可悲的金丝雀,永远龟缩在安全的巢穴之下。
我唾弃这样的自己,诘问这样的自己,同时也无法改变这样的自己。
我踩着泥泞的土地朝森林里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像在逃离一个冰冷的无底洞。我把面纱撩起来,不断地用手去抹脸上的雨水,它们沿着额头淌下来,灌进眼睛,将我的视线模糊成一片水雾。
究竟是什么把一切都变成了这样?因为我是个卑劣的、天真的、幼稚的蠢货,所以必须要偿还这些代价吗?是的,别人当然可以用“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恰好不在”来安慰我,但我无法自欺欺人。承认吧,全都是因为我,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来到这里,盗取另一个女孩的命运——这不是礼物,这是一瓶毒药。我永远也无法知道如果存在于此的是真正的费伊,一切会如何发展,她会和玛丽莲永远平安、幸福地生活吗?无论是不是出于我的本意,我已经无可逆转地摧毁了这种可能性。
一根斜长出来的树枝横亘在半空中,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脸颊上,我没有及时刹住脚步,整个人向后仰倒过去,后背又撞上了另一棵树,最后瘫坐在了地上。泥水浸透了我的整个裙摆,湿淋淋地黏在腿上。突然之间,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视线——就像曾在梦里成百上千次感受到的那样,我抬起头,和面前的人对视。他穿着纯黑色的西装,衬衫、领带,一切都是纯黑色的,宽大的斗篷披在他修长的身躯上,将那张苍白的面孔衬托得更加冷酷而坚硬。
“阿罗。”我轻声说,“我是在做梦,还是终于疯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向前走了一步,微微俯下身来,做出一个搀扶的动作。
“别碰我。”我向后缩了一下,警惕地问:“你要做什么?你为什么来这儿?”
“我来向你提供保护,费伊。”他的语气温和而深情,像在编织一个美好的梦境。“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卡伦家族无法保护你,你得回到沃尔图里来。”
又是这样,我嘲讽地想,也充满讽刺意味地问出了口:“又要用你那一套虚假的手段来利用我了吗?”
阿罗自上而下地凝视着我,过了一会儿,他说:“没有什么是虚假的。如果你认为它是真实的,它就是真实的。”